王燕飞第一次站在城墙上。
脚下的青砖已被血迹浸透，原本灰白的石面上残留着暗紫色的痕迹，那是无数生命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痕迹。乌云密布，银霜素裹，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远方战场上零星的清扫声，沉重地回荡在这片战场之上。
他目光沉沉地望向城外，尸骸遍地，无数战死的修士、妖魔横陈在白雪之上，血迹早已被寒风凝固，而城下的人们依旧忙碌地打扫战场，将残破的尸体堆放在一起，一些人沉默不语，一些人眼中含泪，但无一例外，他们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王燕飞静静地站着，手指微微收紧，他终于踏入了这场战争。
或许他是为了证明什么，或许是为了一个早已死去的老道士，又或者——是为了那些他曾经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乎的人。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一旁，阿尔薇涅浮在空中，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打量着这片满目疮痍的战场，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然而语气却并不轻松。
“王燕飞，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想证明自己？还是想复仇？”她的尾巴轻轻摆动，白金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扬，声音悠然，“这些人与你何干？他们的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王燕飞闻言，微微侧眸，目光平静如水，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阿尔薇涅看着他，竖瞳微微一缩，金色的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沉默了一瞬，最终耸了耸肩，没有再说话。
下一刻——
“呜——！”
号角声骤然响起，像是一道刺破死寂的惊雷！
远方，妖族的大军再次逼近！
黑色的妖雾滚滚翻涌，遮天蔽日，铺天盖地地向着城池碾压而来！
“妖族进攻——！！”
城墙上，无数修士猛然抬头，手中法器纷纷腾空，剑光耀眼，雷符燃烧，杀意如海！
城下，无数妖魔在妖王的率领下踏碎冰雪，狂奔而来，兽吼震天，妖光冲霄，战火即将再次燃起！
王燕飞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退缩，也没有犹豫。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明玉劲缓缓流转，宛如玉泽流光，在寒风中微微震荡。
这一刻，他终于踏入了战场，不再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他不是为了什么大道理，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
只是因为——他愿意做，愿意站在这里。
“开战！”
喊杀声冲天而起，妖族大军如潮水般冲锋而至，修士们迎风而立，飞剑腾空，雷光耀世，誓死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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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三夜，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战场早已被鲜血染红，残肢断臂横陈，妖魔与人族的尸骸交错堆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与焦灼的妖气。尸体堆积得甚至连落雪都无法覆盖，唯有被鲜血浸透的战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王燕飞立于战场之上，手中的长刀早已卷刃，刀身沾满了凝固的黑红血迹，他的衣袍上溅满了血污，明玉劲在他体内缓缓运转，勉强维持着身体的机能。
三天三夜，他已不知自己砍杀了多少妖魔，最初，他尚有一丝忌惮，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投入到这种生死厮杀之中。可当战友倒下，熟悉的身影一个个消失，当那些凡人战士在妖魔爪下被撕裂成血肉碎块，他的恐惧便被彻底抹灭，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恨意！
——杀！
——杀尽一切妖魔！
他挥刀的动作已经化作本能，每一剑，每一掌，不是为了功绩，而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
当初他来战场，或许只是为了寻找某种意义，可此刻，他却只知道，唯有杀敌，方能告慰那些逝去的在天之灵！
战争终于结束了。
妖魔大军被击退，尸山堆积，幸存的人们并没有欢呼胜利，他们只是沉默地坐在血泊之中，喘息，舔舐伤口，清理战场。
王燕飞坐在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旁，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
那是一个年轻的凡人战士，他甚至不记得这人的名字，可他曾在休战时与他喝过一口冷酒，对方笑着说“等这仗打完，俺就回去娶媳妇”。
如今，他再也回不去了。
王燕飞缓缓闭上眼，拳头微微收紧，心头那股郁气更加沉重。
这场战争，真的会有尽头吗？
战场还未彻底清理完，已经有军中司职统计功绩的人来了，他们一边记录伤亡情况，一边将战士们的军功一一登记，毕竟战争不可能只靠热血和牺牲，军功，意味着身份和未来。
王燕飞对功绩毫无兴趣，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还有多少人活着？”
军中司职的将领皱了皱眉，翻开战报，低声道：“前锋折损七成，斩杀妖魔十余万，然……我军亦亡近六万。”
王燕飞默然，目光落在那一行数据上，这一战，人妖两方，都已杀红了眼。
“大梁太子到了，马上要开始演讲！”
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军中将领们纷纷转头望向远方的高台。
——大梁太子亲临前线！
传言他誓要与战士共进退，亲自坐镇战场，这让许多士兵振奋不已，毕竟，皇族的血，从未在这片战场上流过。
王燕飞顺着人群的目光看去，高台之上，盔甲金灿，红袍加身的男人端坐其中，面色红润，神情和善，身披沉重而华贵的战甲，看上去雄壮英武，宛如神明降世。
他张开双臂，声音宏亮，透着一股儒雅与仁慈的温和：“孤要与大家共进退，孤要身先士卒！”
围观的士兵们开始欢呼，甚至有人眼眶湿润，自古帝王无情，可太子愿意亲自坐镇前线，这无疑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鼓舞！
然而，王燕飞站在人群之中，看着高台上的人，心里却没有丝毫的触动。
他看着那太子红润的脸庞，衣甲之上甚至没有一点血渍，头盔之下的发丝梳理整齐，手指间没有任何茧子。
“身先士卒？”
王燕飞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的目光在高台之上扫过，在那里，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皇族禁卫的尸体，也没有看到任何属于皇室的血洒在战场上。
唯有平民出身的战士，修行界的散修，门派弟子，成千上万地倒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尸体被冰雪覆盖，成为整个王朝向世人宣扬“抗击妖魔的伟业”的一部分。
他微微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浸透的袖口，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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