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主宰的狐狸面具,扫过玩家们写满警惕与不安的脸庞。
虽然每个人都不是幼稚的孩童,有着足够坚韧的心性,但真的有精神强大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人吗?
他们有些迟疑了。
主宰的目光在那位气息平静得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楚书然身上,微不可查地停顿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移开了。
命运的探照灯,猛地打在了东北角,笼罩了那名穿着乘务员制服的青年。
李铮被强光刺得眯了眯眼,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他并未像之前的张明远那般失态惶恐。
他挺直了脊背,甚至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嗤笑,眼神里翻滚着的是不屑与一种麻木的冷漠。
“轮到我了?”他啐了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蛮横,“来啊!老子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花来!”
在他看来,张明远那种会被畸形爱情束缚的废物,死得活该。
他李铮不同,他早就把良心喂了狗,连血脉相连的亲生父母都能亲手推下悬崖,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能让他产生心结让他犹豫不决的人了,他能在列车副本中存活,那是理所应当。
他坚信,只要心够狠,手够黑,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播报声响起,再次开始篆刻他的人生。
【李铮,寅国江城市无业游民,现年二十五岁。曾是宝筐县的一名饭店服务员,因服务态度恶劣、多次与乘客发生冲突被辞退,后靠打零工、坑蒙拐骗混迹社会底层,生活潦倒困顿。】
李铮听到这开头,嗤笑声更大了,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嚣张:“就这?谁他妈还没点破事。老子穷,老子横,碍着你了?”
【表面上,他是个对生活毫无敬畏对他人冷漠刻薄的混混,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偷鸡摸狗是生存技能。他信奉并践行的唯一法则,便是极致的“利己”。】
【但这份看似无牵无挂、无懈可击的“洒脱”,其根源,却埋藏于一场精心策划的冷血谋杀。】
李铮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那抹不屑的笑容僵在嘴角,眼神陡然变得阴鸷锐利。
但仅仅一瞬,他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漠然姿态,低声咒骂了一句:“操……老东西们自己找死,怪得了谁?”
【七年前,时年十八岁的李铮,以“陪父母爬山散心”为由,将辛劳一生的父母诱骗至城郊未开发的深山老林。在一处陡峭的悬崖边缘,他趁着父亲伸手搀扶母亲的间隙,从背后猛地发力,将毫无防备的两人一同推下了万丈深渊!】
【事后,他冷静地伪造了意外失足的现场,演技逼真地痛哭流涕,成功骗过了所有人。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父母微薄的积蓄与那套位于老旧小区的房产,转手变卖后,得来的钱款迅速在赌场和酒肉朋友间挥霍一空。直至他因欠下巨额赌债,被人追杀,最终如同垃圾般被扫入了“虚无列车”的游戏之中。】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将父母的付出与牺牲视作天经地义,将自己无止境的贪婪与堕落,归咎于“命运不公”与“社会压迫”。他坚信只要足够冷血,就能斩断所有世俗的牵绊,却从未察觉,自己早已在毫无弱点的自我催眠与麻醉中,将灵魂彻底卖给了深渊。】
【他戴着一张名为“宁教我负天下人”的面具,却不知这面具之下,掩盖的是他早已扭曲腐烂的,最后一丝人性的残留。】
播报声停止,平台上其他玩家看向李铮的目光,已经从对张明远的鄙夷,变成了某种更深的寒意与疏离。
弑父弑母,无论在哪里,都是踩踏人性底线的极致之恶。
“啧,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奸大恶,原来是畜生里的畜生。”温泉酒店那个长发女子低声喃喃。
“这种渣滓,也能走到最后?和张明远那个变态一样,都是恶心玩意。”海岸监狱的光头囚犯咧了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似乎觉得颇为讽刺。
李铮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只是死死盯着自己脚边那个开始微微震动的黑色木箱,全身肌肉紧绷,眼中闪烁着凶光。
“来吧!出来啊!让老子再看看那两个老不死的!看老子这次不把他们……”
他的狠话停顿。
因为木箱裂开的瞬间,没有预想中的腥风血雨,没有狰狞可怖的鬼影,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
只有一股……带着陈旧皂角味的光线。
暖洋洋的光,如同黄昏时分的夕照,柔和地从中涌了出来。
那味道……李铮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他母亲常年用的,那种最便宜的老式皂角的味道。
是他少年时,无数次躲在狭窄的阳台,就着昏暗灯光沉迷于二手游戏机时,总能从旁边母亲搓洗衣物的盆里闻到的干涩的气息。
光芒扩散,迅速吞噬了李铮。
李铮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疲惫的噩梦。他猛地从一张硬板小床上惊醒过来。
环顾四周,是那间他生活了十八年、后来被他毫不犹豫卖掉的老旧单元房。
墙壁泛黄,贴着过时的明星海报,窗外是邻居家炒菜的油烟味和小孩的哭闹声。
而就在床边,站着两道散发着温暖光晕的模糊身影。
很模糊,看不清具体的面庞,但那身形,那感觉,熟悉到刻入骨髓。
父亲穿着那件洗得领口都起了毛边颜色褪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手里还像往常一样,攥着半张揉皱的广播节目单。
他最爱听的评书节目。嘴里正絮絮叨叨地念叨着:“阿铮,醒了?昨天那段《苍南演义》正讲到精彩处,你没听着,可惜了……今天爸接着给你讲啊……”
母亲则坐在一张看不见的小板凳上,低着头,指尖捏着细针,正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一件印着模糊校徽的灰旧外套。
那是李铮初中时最爱的衣服,后来他上了高中,嫌它土气寒酸,直接扔在了旧小区楼下的垃圾桶里。
“滚!都给我滚!假的!都是假的!再给我玩什么温情把戏!”
李铮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小床上弹起,双眼赤红,状若疯癫地胡乱挥舞着手臂,仿佛手中握着一把无形的尖刀,朝着那两道虚影疯狂劈砍,“老子杀了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
然而,他双脚却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任凭他如何发力前冲,也无法真正靠近那两道身影半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缝完最后一针,熟练地咬断线头,然后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记忆中那般温和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容。
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瓷碗。
“阿铮,饿了吧?妈刚炖好的红烧肉,你最爱吃的,快,趁热……”
碗里的红烧肉,油光锃亮,肥瘦相间,浓郁酱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和他十八岁生日那天,母亲瞒着父亲,偷偷用攒下的钱买了肉,在厨房里守着小火炖了整整三个小时,端上来的那一碗,一模一样。
那天,他是怎么做的?
他嫌弃地瞥了一眼,骂骂咧咧地说肉太肥,看着就恶心,然后一把将碗扫落在地,白瓷碗摔得粉碎,滚烫的肉汁溅了母亲一身。
他记得母亲当时没有生气,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一点点收拾着地上的碎片,第二天,餐桌上又出现了一碗红烧肉……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李铮挥舞的手臂渐渐无力,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
那把他臆想中的“刀”,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虚无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一直告诉自己,父母的付出是理所当然,是他们欠他的。
欠他一个富足优渥的家庭,欠他挥金如土受人追捧的生活。
所以当他将他们推下山崖时,心里除了瞬间的慌乱,更多的是一种“终于摆脱了累赘”的扭曲轻松感。
可此刻,母亲模糊的面庞里,只有那清晰到刺骨,毫无怨怼目光。
看着父亲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讲着他早已忘到脑后的评书段落,他那些用“冷血”、“利己”浇筑起来自以为坚固无比的防线,开始从内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寸寸地开裂、崩塌。
“你们明明该恨我!!”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头皮。
“我把你们推下去了!我亲手把你们推下去了!!我拿了你们的钱去赌!去嫖!去挥霍!你们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打我?!为什么还要他妈的对我好?!”
那两道和他记忆深处一般无二的虚影,没有回答他的质问。
母亲只是固执地把碗往前递了递,脸上的笑容温暖而悲伤。
父亲则缓缓走上前,抬起那只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像他小时候无数次那样,拍拍他的肩膀,给予他一点无声的安慰。
那只穿过温暖光晕的手,明明没有实体,却让李铮猛地想起了小时候那次发高烧,父亲就是这样用他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的手掌,整夜整夜地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不曾合眼。
就是这双手……后来在悬崖边,死死抓住他的裤脚,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嘶哑地喊着:“阿铮……别这样……是爸没用……”;
就是这双手,最后一次从他手里抢过那笔他们攒了半辈子准备给他付房子首付的存折时,还在颤抖着说:“这钱……这钱要留着给你娶媳妇啊……不能乱花……”
“啊——!!!”
李铮突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猛地抱着头,蜷缩着蹲在了地上,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他肮脏的衣领和冰冷的地面。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强大的是“无情”,以为只要自己不承认世间有爱,就不会被任何情感束缚。
可直到此刻,他才绝望地明白,他最无法战胜的,根本不是外界的任何妖魔鬼怪,而是他自己,是他亲手掐灭了这冰冷世间唯一真心待他不计回报地爱着他的那两束光!
母亲递来的白瓷碗里,红烧肉升腾的热气正在渐渐消散,露出了碗底边缘,那几个用特殊釉料烧制上去有些幼稚却清晰的小字。
阿铮的碗。
那是母亲当年,特意跑到城外一个小瓷窑,求着老师傅定制的。
她说,这碗厚实,耐用,要留着给儿子当传家宝,以后传给孙子……
李铮怔怔地看着那只碗,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去感受一下那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温暖。
然而,他的指尖毫无阻碍地穿过了虚影,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的空气。
他看着父母的轮廓在带着皂角味的温暖光晕里,慢慢变得透明,父亲的评书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母亲脸上那温暖而悲伤的笑容,也越来越淡。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一句指责,没有一丝怨恨。
原来,对他最残忍的审判试炼,从来不是厉鬼的复仇与折磨。
而是连复仇都不屑给予,只是带着你最渴望却又亲手摧毁的那份爱,静静地站在你面前,让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自己的灵魂,究竟有多么卑劣、肮脏与不堪。
李铮蜷缩在地上,身体像寒风中最后的枯叶一样剧烈地颤抖着。
他终于不再嘶吼,不再辩解,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细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气息,重复着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道温暖的光晕,自始至终没有伤害他分毫,没有碰触他一根头发,没有像复仇的恶鬼来将他生吞活剥。
但它却比任何凶恶厉鬼都更加致命,它彻底碾碎了李铮赖以生存的坚硬铠甲。
他这一辈子,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无数次坚定信念,自以为摆脱了一切束缚,最终,却还是败给了自己最想否认最不愿面对的,那份来自父母的,沉甸甸的他永远不配再拥有的爱。
太多太多的场景在幻境里接踵而来,让他一次次的去重新体验,一次次的感受无法触碰的真实,让他无情冷酷的七年重新倒退。
然后,再如同潮水般退去。
平台上的光束依旧笼罩着李铮,他脚边的黑色木箱已经闭合,那道由父母执念化成的虚影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
李铮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眼神空洞,脸上涕泪纵横。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那里,不知何时,真的多了一把冰冷坚硬的折叠刀。
刀身很冷,冷得刺骨,冷得让他浑身颤抖。
他看着手中的刀,又抬头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其他玩家那复杂难言的目光,看着游戏主宰那狐狸面具下,仿佛带着嘲弄的“微笑”。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无法承受的绝望和自我厌弃将他彻底吞噬。
他不再需要任何鬼魂来惩罚他。
他自己,就是对自己最好的行刑人。
在游戏主宰那愉悦的轻笑声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李铮缓慢又无比决绝的举起了那把冰冷的折叠刀,刀尖对准了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看啊,人类总是如此……”
游戏主宰磁性的声音在平台上回荡,“自以为筑起了坚不可摧的堡垒,却往往败给内心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角落。真是……俗套,却又永恒的悲剧。”
刀锋,毫不犹豫地刺下。
这一次,没有奇迹,没有反转。
李铮的“无法战胜之物”,不是鬼魂,不是怪物,而是他亲手埋葬却又无法真正摆脱的,那份名为“亲情”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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