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没有听懂瑞尔话里的意思，但是从他的神情中，也能隐约猜出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酒杯摇晃，厚重的酒浆挂在壁上，然后缓缓流淌而下，淡蓝色与柠檬黄的两色酒液交杂，相互弥散开去，像是迟暮的晚霞。
“不要急着拒绝我，贤者阁下，虽然是我莽撞在先，但我现在向你道歉。”巴德说。
“这并非一个足以说服我摒弃前嫌的理由，顺带一提，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瑞尔注视着巴德的眼睛，试图从那对如毒蛇阴冷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
“那我将给你另外一个理由，来自白雪王国的贤者阁下。”巴德朝后一靠，像是一个审判罪犯的法官，“矮人王国自陛下之下三权分立，而我深受陛下恩惠，为其统领矮人军团，对外征战，这些情况你应该有所耳闻。”
不待瑞尔回答，巴德自顾自继续说道：“矮人王国绝非像你所见那般安宁，在平静的湖面之下，数不尽的暗流涌动，一个不察之下，便会被吞没，不会留下一点渣子。
而矮人王国之内，我的能量和视野远不如卡恩和加文那两个老家伙，所以不得不耗费神思去亲自确认一些事情......”
瑞尔静静地听着，等待着巴德的下文。
“贤者阁下来自白雪王国，在周边的森林里居住了十数年，这一点不难打听出来，矮人王国之外的风吹草动，我通过军队的耳目尚且能够把握。”巴德突然话锋一转，意有所指，“但这并非重点，如今的矮人王国可以说有些乱了。”
“我没有兴趣参与你们的弯弯绕绕。”瑞尔表明了立场，“你的盟友是谁，敌人又是谁，有什么目的，遭遇何种阻碍，这些我都不关心。”
巴德闻言，又瞧见瑞尔神情不似作伪，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先前那种如同毒蛇游走盘踞的阴毒感：“那样最好，那样最好，贤者阁下。”
“如此，今晚的谈话算是告一段落了。”瑞尔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
但巴德手一挥，下一句话让瑞尔停下动作：“如果贤者阁下情愿不顾及白雪王国的安危的话，大可以现在离开。”
“什么意思？”瑞尔第一次沉下脸来，危险的光芒在瑞尔的眼中跳跃，巴德坐在那里，却感觉仿佛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中。
冷...极致的寒冷，来自心灵的预警在巴德的耳畔尖叫，仿佛要刺破耳膜。
巴德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死亡的气息弥散全身，让这个纵横战场无数次的矮人将军，都开始本能地颤栗。
“我应该和你说过，巴德将军，我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瑞尔语气平淡至极，看不出喜怒。
巴德勉强一笑，反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先前去面见陛下之前，贤者阁下是否在黄金宫里看到了一位老矮人。”
瑞尔点头，回想起那个胸前别着黑金徽章，手中拿着乌木魔杖的矮人老法师。
“他是黄金之王分派而下的三权之一——加文法师。”巴德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一个很老很老的矮人，比我见过的矮人年纪都大。”
“加文法师？我见过，身具来自种族桎梏却拥有如此魔法，确实值得钦佩，但他又为何会事关白雪王国的安危？”瑞尔冷冷说道，整个人的语气比之先前要冲上许多。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不能被别人逾越的底线，一旦别人触及底线，一些往日看来似猫咪温良者，可能眨眼之间变作噬人的猛虎。
巴德低笑一声：“加文法师操持着矮人王国的政务，王国中诸多律法或是某些潜移默化的俗令，或多或少都出自他的手掌，他是一个目光深远的老家伙，我承认这一点。”
眼见瑞尔不为所动，巴德脸微微凑近：“但就在不久之前，他同陛下有过一次争执。”
“有七个矮人组成的远征小队曾经造访过白雪王国，领头的应该叫斯维坦。”巴德侃侃而谈，“对外发展贸易与联系，同时收购各处矿产的开采权，这是矮人王国曾经的基调。
可以最大化利益，而且避免了外交上的纷争。所有的这一切指南，都来自加文那个老家伙制定的准则《黄金外交法案》。”
瑞尔点头默认，斯维坦等人初来乍到之时的种种行为，确实印证了巴德所说。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巴德将双眼瞪大，做出惊讶状，像是一个费尽心思调动起观众情绪的话剧演员，“陛下突然之间撕毁了《黄金外交法案》，他责令军队以强硬的态度和钢铁的手腕，来对待同外国的一切外交，同时下达了严格的命令——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搜刮一切能够开采的矿产运回群山之心。注意，阁下，我说的是‘搜刮’。”
房间之内仅有一盏油灯照明，忽明忽暗的烛光让巴德无法看清瑞尔的脸，只有他面前那杯特调过的美酒，不时有气泡浮现，然后乍破。
巴德吞咽了一口口水，眼前一切都让他一种酣畅淋漓的刺激感。
他就像是一个高明的猎人，用娴熟的经验和陷阱，在一步步捕猎一头远强于他的野兽。
那种步步惊心的感觉，让这个曾在战场上率领军队厮杀的将军，有种久违的怅然，仿佛身体里冰冷的鲜血正在逐渐转热。
颔骨高耸的脸微微有些扭曲，巴德继续道：“所以矮人对白雪王国曾经和善的态度应该变一变了，也需要更强硬一些。”
“但也只是也许。”瑞尔舒了一口气，突然轻松起来，“这就是你将要说的，对吗？巴德将军。”
“你想用自己的特权来同我做交易，用对白雪王国网开一面的施舍，来换取我帮你做事。”瑞尔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巴德。
这让后者有些烦躁，他原本只待最后收网，降服野兽，但突然之间的姿态转变，让他感觉自己才是落入捕网的野兽。
“我拒绝，巴德将军。”瑞尔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推到巴德面前，“虽然是买一送一，但我不占你便宜，将军。
这杯酒，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品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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