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军营，宋风进入奉京，直奔王宫而去。
刚来到宫门，早有一名女官等候，见了宋风车驾赶忙迎上前来。
“下官郎中令殷珞，恭迎大将军！”
宋风答应一声，随其同行：“王上近来身体如何？”
殷珞恭敬地欠身回应：“回大将军，大王近日静心休养，又有您派来的名医悉心调理，圣体已安康许多。”
“那就好。”宋风听罢放下心来：“若是跟上次一样疯疯癫癫，这王宫不来也罢。”
殷珞闻言不敢搭话，脑袋低沉下去，默默引路。
穿过重重宫阙，二人来到中和殿。只见闵柔正端坐于案前，手捧书卷，姿态娴静。
殷珞快步进入殿内，跪伏在地禀报道：“启禀大王，大将军宋风……”
“我来了。”不等她传达，宋风已大步踏入：“寻我何事？”
闵柔闻言抬起头来，虽有面纱遮挡，眼中欣喜却藏不住：“宋爱卿终于得空了？”
宋风耸了耸肩，下意识想要寻把椅子，可偌大的中和殿居然无一座坐处，随即走上前来：“有话直说，我很忙。”
闵柔似乎早已习惯他的无礼，微微抬了抬手，周围宫女尽皆退了下去。
待殿内只剩二人，闵柔仿佛放下了架势，离开桌案来到宋风身前，围着他仔细打量，好似在观赏一件画作。
宋风被她看得浑身别扭，探手将其踱步的身形拉住：“你到底要做什么？”
闵柔抿嘴笑了一声，回到桌案翻找，不一会便取出一把巴掌大的剪刀。
“宋爱卿且看，这把剪刀是否与寻常所见不同？”
宋风看了一眼，疑惑道：“寻常可见的剪刀而已，有何不同。”
闵柔好似献宝一般将那剪刀递给他，微笑着解释道：“这剪刀看似平常，却是临澜郡首郑建改良的新式样，与沿用千年的旧物大不相同。”
说着双手握住宋风手掌，将其手中简单开开合合：“郑大人将原本一体成型的剪刀一分为二，以短钉为中枢，极大地延长了使用寿命，并且更易闭合……”
“好了。”宋风脱离她的手掌，顺势将那剪刀塞进她手中：“我很忙，没空听你讲这些东西。”
见宋风露出不耐烦神色，闵柔好似做错事的孩子，眼神迷离，声调也降了几分。
“孤是不是做错事了……”
看着眼前小孩子举止的闵柔，宋风甚至怀疑她的病情并无好转。
当初那个满眼仇恨，心思缜密的闵柔去哪了？大军出征之时，城头上高举义军大旗，试图拉拢将士的钦王去哪了？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复仇的欲望在驱使，如今大仇得报，闵柔又重回当初的公主模样？
暗暗叹了口气，宋风虽心中不解，却也只得出言宽慰：“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真的很忙。”
闵柔听罢，眼中再度燃起光芒，抓住宋风臂膀，近乎祈求般说道：“便陪孤半个时辰，如何？”
宋风先是怔怔的看了她半晌，见她并非作做，而是真心诚意，只得摇头而笑：“可以。”
此时的闵柔，已非那个一门心思复仇的怨女，反而更像久困闺中的小姐。
宋风当初是让孙诀疑为其医治，却也没说治到如此生龙活虎啊……
正思考间，却见闵柔已拉着他来到中央，压着他的肩膀将其按在座椅之上。
“你要做什么？”
“嘿嘿……”闵柔亮出手中剪刀，满脸坏笑：“安稳坐好吧，我要将你这头半黑半白的头发整理一番。”
“停！”宋风听罢赶忙制止，下意识便要起身：“不可……”
“放心吧。”闵柔又将其按了回去：“殿中只有你我，就算坐上王椅，也没人说闲话。”
“不是。”宋风赶忙将其手中剪刀握住：“我……”
话刚出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顿时哑然。
以往都是公孙无忧为其剪发，哪怕在军中也有调度军，何曾劳烦钦王亲自费功夫？
此等殊荣，只怕世间再无第二人了。
见宋风语塞，闵柔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不再多问，而是轻轻撩起他一缕发丝，小心翼翼地下了第一剪。
第一次与其他女人如此贴近，而且还是当今钦王，宋风只觉浑身不自在，唇齿紧闭，精神紧绷，呼吸都放轻了，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酷刑。
闵柔眼角余光将其窘态尽收眼底，心中暗笑，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却装作漫不经心：“听闻宋爱卿痛失所爱，此次游历江湖这么久，可曾遇到能再入眼的女子？”
宋风听罢眉头微微皱起，冷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他越是端着，闵柔越起玩心，再度得寸进尺：“宋爱卿生的英俊非凡，更难能可贵的是一心一意，纵使位高权重，却从不纳妾，民间早已引为佳话。”
说着，闵柔幽幽叹了口气，似抱怨又似嗔妒：“也不知谁家女子能入大将军法眼。”
“只怕……就算是孤，也无此福分吧。”
这话语里的意味太过明显，宋风猛地抬眼看向她，却对上她一双含笑的眸子，分明是在故意捉弄。
这家伙，与以往的闵柔完全不同！
“你到底是闵柔还是武芷？”
听闻此言，闵柔眼中光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惆怅：“前尘往事，过如云烟。”
“如今大仇得报，闵氏宗族亦被屠戮殆尽，我闵柔不过待死之人，纵情何妨？又何必将孤与那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共论相讥呢？”
“哼……”宋风冷笑一声，好似许下承诺：“帮助过我的人，一般不会死的很痛苦，大王不必忧虑。”
“这倒也是。”闵柔似是认同地点了点头，终于图穷匕见：“那么，那道禅位诏书，大将军考虑得如何了？”
宋风想都没想，果断拒绝：“不作考虑。”
闵柔眼波流转，手中剪刀未停，心思却接连变幻，思考良久才再度开口：“大将军莫非是要寻个好名声？”
“不错。”宋风抬起头来，与其四目相视：“我可不要你的一纸禅让，更不信什么神权天授！”
“我要让大钦子民有尊严、有信心的追随，让身下王座有功绩、有血性的支撑，还有……”
宋风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仿佛穿透了宫墙，到达更遥远的未来。
“要让你闵柔，还有闵治，乃至所有已然身死的闵氏族人看清楚，他们近四千年的统治是多么愚昧，多么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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