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献激情创作到晚上九点，揉了揉眼睛，放下了笔。
他和林陌打了声招呼，又告诉大哥被褥之类的在哪里，就回床上睡觉了。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还没停。
淅淅沥沥的雨丝像是飘飞的蛛网，天空灰蒙蒙地好似倒扣的锅。
“大哥，你什么时候起的床啊？”
林献看见站在廊下看雨的林陌，有些惊讶。
昨天林陌到家时淋了那么久的雨，一路奔波肯定也很疲惫，今天起的这么早。
林陌摇了摇头，“昨天晚上没睡。”
他的视线始终望着西北边的方向，林献想了想，问他，“大哥，你今天要去王少爷那边吗？”
不会刚回来就上班吧？
“不，以后不会再去了。”林陌回屋从皮箱里拿出一张卖身契，“大少爷早就给我放了良籍，他说新时代来了，人民不需要再做奴仆。”
林献有些震撼于王家少爷的话，身为大家族的少爷，也可以如此清醒地把自己与家族剥离，说出这番见解。
“而且……以后也见不到了。”
林陌摸了摸心口的位置，语气有些平淡，“大少爷他死了。”
“什么？”林献瞪圆了眼睛，他莫名想到了昨天那条白色丧服的长龙，“昨天，我看见有人出殡，难道就是？”
“嗯。”林陌一直看着那边的天空，是否也是隔着家家户户，隔着风雨，在遥望王家呢？
林献虽然震惊，还有一肚子话想问林陌，比如王少爷的死因，大哥有没有遇到危险等等，但是今天还得去学校。
他快速生火做饭，林陌站在一边想要帮忙，但林献手脚麻利地很，三两下就温好了昨夜剩下的粥，顺便还在上面放了蒸笼，热好了包子。
吃饱喝足，林献急匆匆拿着书包出门了，还不忘记嘱咐一句：“大哥，我中午回家，咱们出去吃饭。”
算是庆祝大哥脱离奴籍，也是欢迎他从远方归家。
来到学校，走进班里，这里上课用的是长长的木桌，三个人同坐一桌还不拥挤。
教室里有2*4一共八张长桌，一共24个学生。
林献坐在第一排，一抬头就能看见讲桌上放着一本花名册。
他想到自己写的鬼故事，灵感来自于老师点名的时候老爱把一位退学的学生名字念出来。
那位学生原本就坐在林献左手边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很久。
这么想着，林献愕然发现，左手边光线一暗，有人在空位上坐下了。
“林献同学，好久不见。”
是那名退学的同学，章晋。
他竟然又重回了校园。
林献在短暂惊讶后，冲他点了点头，“欢迎回来。”
不论如何，能够继续学业都是值得道贺的一件事。
林献自觉和章晋是点头之交，但章晋向来自然熟，现在教室里没几个人，他就趴在桌子上，对着林献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或许是觉得那件事太过离奇，值得拿出来作为谈资，他的声音刻意放大，足以让全班人听清。
而在他说了个开头后，班里的几个同学也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竖着耳朵听他说。
“林献同学，你知道吗，我这几个月来差点死了，还是被鬼害死的！”
林献好奇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你别不信，我没有说谎，多亏了我老家的姨姥姥供着保家仙，不然你们可见不着我了。”
“我被一个女鬼缠上了……我可太冤了，只不过是憋不住尿，在路边的草丛里撒了一泡，谁能想到那是一座野坟？”
有人忍不住搭话，林献才发现周围站满了人。
“章晋，你说你被女鬼缠上，那她长的美不美？你就没想学一学宁采臣？”
章晋闻言打了个冷颤，“可别，我倒是想做宁采臣，可那个女鬼不是聂小倩，是鬼姥姥。”
众人哄笑起来，原来是个老太太鬼。
“喂，你们别觉得老太太的鬼就不吓人了……”
章晋没说完，老师推门而入，这位老学究不喜欢章晋，一进门就对他横眉冷对。
“回来了就好好学习，少把心思放在歪门邪道上！”
跟着老师进来的，还有一位男生，他微微弓着腰，脑袋几乎低到胸膛处，看起来就觉得卑微极了。
“抬头挺胸，新时代的我们，都要昂首挺胸地走路，堂堂正正地活着。”老师的语气很严厉，男生听后下意识就要跪下，被一把戒尺拦下。
等男生调整好站姿，林献看见了一张干净清秀的脸，他自我介绍道，“我叫郑灵。”
声音有些轻柔，不过很好听，像路过茶馆时听见的鸟笼里的婉转鸣叫。
林献看着他不自觉翘起的小拇指，心中有了一个离谱的猜测。
班里要有“祝英台”了吗？
*
中午回家，叫上大哥一起，去了一家不大的饭馆，要了三个菜，一荤两素，再加上一壶酒。
林献不喝酒，但记忆里大哥爱喝。
他总爱在每月一天的休假那天晚上，坐在屋顶上，抱着酒瓶子，看着月亮一口接着一口，好像怎么都不会醉一样，第二天和没事人一样出门。
大哥家中的旧衣服都穿不上了，所以穿的皮箱里的洋装，也就是衬衫西裤，坐在这家小饭馆里，有些格格不入。
“献献，多吃点。”
“大哥，你也吃。”
两人你来我往吃着饭，林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紧接着是碗碎裂的声音。
林献抬头，看见一个老妇，双目圆睁，一副吓坏了的样子死死盯着林陌。
她的嘴巴颤颤巍巍地张合着，很快发出尖锐的爆鸣：“鬼啊！”
林陌被有些熟悉的声音惊到，他回头，认出了来人，“陈婶子，你今天不在王家当值？”
陈婶子看见林陌的脸后，倒是愣住了，但是眼里的恐惧逐渐消失，她皱着眉头，“你小子怎么在这里？昨天少爷出殡，都没看见你人。”
林献奇怪于她态度的变化，明明刚才惊愕至极，如今又转瞬变得颐指气使。
“我昨天晚上才到家的，这是我弟弟，我们今天一起出来吃饭。对了，少爷给我把卖身契给我了。”
陈婶子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林陌，只觉得林陌全身都透着怪异，尤其是刚才那背影把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穿着少爷的衣服？害我以为见鬼了。”
她有些埋怨，不过惊魂未定的她也没多待，很快就走了。
林陌埋头吃着饭菜，只觉得味同嚼蜡。
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隐隐有所察觉。
昨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饭菜的味道一入口就迅速消失，除了姜汤，那玩意儿就算消散了味道，也足够他难受很久。
最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回到青城镇呢？
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记得？
他一定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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