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当第一缕晨曦始入世，大地之上，冰晶惹人眼。
薄霜轻覆大地，白晶点点、晶莹剔透，如是给万物披上了仙之银纱。飘丹、瓦甓、柔甲等等都轻悄得似那闺中佳人缀上了银苏花，透着神秘、圣洁，以及独属于这儿好人家院落里清冷的静谧。
然，不过晨间，今日的花圃庭院内枝叶却是啪嗒嗒地作响，听着是被打着了，也是给地砖滴着了。
原来啊，天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清冷的静谧瞬间成了天地间的一派雾雨茫茫，带着秋霜的莹莹融汇，远观极似旻天的云雾渺茫。
渺茫间无心留意至院落一阁，镂雕花窗悄开了一小扇，难得此番下尚可隐约见着一纤细的小手腕。
不由对之观近，极其的白透、直至显了青筋脉络，就这么拂卷起衣袂外伸着、接受这淅沥小雨的洗礼。
再顺承之望探去，原是阁中一位适才初醒未束发的玲珑小女郎；
月白衫裙、坐榻倚轩，三千墨发披拂过、娇小体肤娴静与；一对大眼眸依旧水润润的，只不过此时的其里蕴含了诸多，其中可唯一明确的，是她的惑然。
不多时，她收回视线收回手，下了坐榻穿了鞋，再下意识拿起月台上的绣花绸帕，想给自己的手擦擦，却忽地惊觉——淋过雨的手腕不过眨眼间便已是干干净净，竟再无丝毫的水过之痕、雨寒之意…
真真是奇哉。
吱—呀、
“女郎？”
外间就要进来伺候的侍女打断了小女郎的奇思。
不曾想这的下一瞬，她娘亲也进来了，“宁宁、宁宁？”
小女郎九璃淓垂眸抿了抿唇，转身上了帐中榻，后才轻轻应了声，作势方初醒来将下榻，“嗯、娘亲…”
来者淡雅常服的簪花妇人，玉面点点麻子依旧，便是姬芜人了。她走过绢帛屏风来到拔步床前抱起自家小女郎、即是柔声细语，“宁宁昨儿睡得可还好？”
熟悉又陌生…
更是十分莫名的久违之感、能再次落入母亲柔软温暖的怀抱，小女郎一时间心觉五味杂陈，小愣了下忍不住依恋地环住母亲蹭蹭，“娘亲安…宁宁觉得好好啊、”
可是就这么一瞬间，姬芜就眸色微变了，随即又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怀中的小人儿，一如既往地轻言，“来、今日便由娘亲来给宁宁洗漱好不好？”
“嗯嗯好、谢娘亲。”
自然，那老早候在一旁的侍女就上前呈放好洗漱物什、继而退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母女俩…略显剑拔弩张的对话。
“敢问…女郎，缘何来了我儿身上？”
姬芜掩下暗芒，口中不咸不淡问着，手中给小女郎洗漱的动作也有条不紊，一成不变的轻柔细致。
但只有小女郎自己颇为吃惊地发觉，眼下，除去五官与脏腑，她通身动弹不得。
“这、我…”九璃淓是真的被她娘亲、这样的娘亲给惊到了。
而今日…亦不止，这数日以来，她最初其实就由浅入深、接二连三地被夜梦、自身惊到了。
走马观花般的光怪陆离，半梦半醒间的终日昏幻…
那么幻、那么乱…
今日最甚，她明明是多了许多记忆，可又觉得少了一些记忆；亦是明明她体魄早已破败不堪，可每每一遇着雨，病痛皆远去、通透爽利得直超乎寻常…
小女郎埋头垂眸、苦愁深忧着，姬芜倒也不再出声干扰她，给她洗了脸、漱了口，便抱着她去屏后更衣、去妆奁挽髻。
这时，小女郎终于重新开口了，“…娘亲、”
“娘亲、我不是旁的什么女郎，我就是娘亲和爹爹的宁宁、我就是九璃淓！”
她微睁圆了眼、越到最后越是断言着，姬芜不置可否，只是暗暗观察着对方…确实是女儿下意识的习性。
不过这…笃定太过。
“那宁宁，看着我来告诉我，你…是否是得了什么先知？”
淡雅妇人的这一句话轻柔得不能再轻柔的话语，叫娇小女郎一下子放松了神情，温软得像是失了定心、恍恍惚惚，又像是卸下所有、敞开心扉，望着对方乖愣点头，“…是。”
然，仅是说了一个字，她就昏过去了。
姬芜却是心下微松，美眸中不同寻常的潋滟褪去，右掌旋起再指尖两三点化、法印即成，径直遁入小女郎体内。
她其实，是有感于她儿近日之异的…
也不是，实则是更早。
早在于，当年遇得高人给她儿施以诊治之时。
…她当时，并不在场。
待她归来，她夫只道是儿有救了，他也真真切切只知这一确事。
故而，那是何人、又何以至此…此疑将近一年皆未果，至于药方，眼见她儿已是命在旦夕便放手一搏。
倒是后来，她儿获以安康之余竟渐生灵慧，此非修士，确切是天之灵慧，伴与灵泽更加。
她起初怀疑，是有人，在借以她儿之身暗渡腌臜，因于这里头，关乎夺舍之趋。而那药停不停、人活不活已然成了她所不能控之事。
…此后手，实在深且危。
但今下，姑且非也。
儿，仍是她儿，单是这暝镜问心一重她儿定然承受不住…
思忖间，她蓦地又出声，“镜一。”
屏外便悄无声息地现身一人，一古井无波的深衣女卫，一步穿物而过，来到主人家跟前。
便再无任何言语、动静了，岑寂似极佳的倡者。
姬芜亦再无他话，垂眸凝视昏睡的小女郎若有所思着，片刻后起身走了几步、把怀中稚女放在窗边小榻那，再给后者盖上薄被，而后将窗扉虚掩着。
外边，清冷晨间的秋霜银景早已融入雨寒之中，只不过雾蒙蒙仍旧。姬芜大致扫了一眼，不期然的，她又“看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
姿态跃然、本质难辨。
姬芜默默移开了视线，垂首再看了眼稚女便转身出去了。
室内余下的那女卫也已跟过来，寻常面容是一派淡色，周身无比岑寂，定定守护在榻上小女郎的一侧。
隔扇花窗外头雨势依旧淅淅沥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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