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酒量还是可以的。”
王云斜躺在入世城楼顶,打了个酒嗝儿。
丘密面色通红,含糊不清道:“我这辈子就见过两个大清早喝酒的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叶仙城。”
道衍四仰八叉躺着,呢喃道:“我听说你之前不喝酒的。”
刘暮舟早就稀里糊涂了,闻言之后,点头道:“是啊,起初是不喝酒的。喝不了多少,也不爱喝。后来太渴了,没水喝,只能喝酒,慢慢就成瘾了。”
望着天中缺月,四人皆有些感慨。
上次这么坐在一起,还是在东海。转瞬而已,三十年过去了。
此时刘暮舟问了句:“道衍何时返乡?”
和尚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最近一趟船吧。”
刘暮舟嗯了一声,又问了王云跟丘密。
丘密轻声言道:“我带晴雨再去一趟玉华山,好好祭拜一番,之后大概会先去玄洲。”
王云则是言道:“我跟道衍同行,先回去,将我从学宫除名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倒是应该,你已经不算是个纯粹的儒生了。”
王云沙哑道:“有些骂人嫌疑。”
刘暮舟又灌下一口酒:“没有嫌疑。”
王云一乐,丘密又问:“你呢,几时返乡?”
刘暮舟淡淡然答复:“明日一早,御剑北上。”
三人几乎同时转过头:“跨海啊?”
刘暮舟点头道:“是啊,难不成踏浪?”
三人齐刷刷竖起大拇指,多少还是有些佩服刘暮舟的。
即便三人都在九境,但孤身跨海,还是有点吓人的。
片刻后,刘暮舟说了句:“老一茬儿的人不足以站在风口浪尖了,该轮到我们去撑起一片天了。”
道衍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有事儿吩咐,最好是用我这条烂命换来些什么。对了,若皇后到了渡龙山,你能不能劝一劝?”
刘暮舟沉默了几息,而后摇头道:“我这人,其实挺儿女情长的,所以我不劝。”
道衍也没坚持,而是点头道:“知道了,我先回了,北海再见。不对,那是沧海。”
王云也缓缓起身:“沧海再见。”
不一会儿,就剩下刘暮舟跟丘密了。
丘密学着刘暮舟喝了一口酒,而后没好气道:“我没明白我们醉得这么厉害,你却没多少醉意。”
刘暮舟笑着解释:“回去一躺下就醉了。”
丘密十分好奇,问道:“我们后面喝的精酿,一盏抵两大碗酒了。我们都用小杯子喝,就你用碗喝,为什么?”
黄昏时,四人坐在一起喝那种极其醉人的精酿,别人都是小杯子,输全抿一口。就刘暮舟最耍赖,非要往碗里攒酒。他倒不是不喝,而是攒满一碗之后,再将其一口饮尽。
刘暮舟站起来,压低声音说道:“那我便告诉你这个秘密,酒要大口喝,越不能喝的人越要大口。喝酒最怕吐,本是三分醉,一吐就成了七分醉。像你们那样一小口一小口的,酒没喝多少,先把自己涮醉了。你看我,一口一碗,算下来也才喝了十七八碗。你们喝个七八碗,却要喝百八十次。”
丘密起身拍了拍屁股,边走边说道:“我信你个鬼!”
刘暮舟嘀咕一声:“没骗你,我真觉得酒越大口喝,越是喝不醉。”
不管你们怎样,反正我就是这样。
这天夜里,刘暮舟回去的时候就摇摇晃晃的,进门后见钟离沁睡得正香,于是没打扰她,出门坐在院子,靠着门槛,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
大多宿醉之人醒来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解救。
但刘暮舟醒来第一件事,喝一口透一透。
天蒙蒙亮,钟离沁自屋中走出来,皱眉问道:“怎么不上床?”
刘暮舟摇头道:“身上酒味儿太大,不想搅扰你也不想驱散酒气,就坐外面了。”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而后指着北边,轻声道:“那边是北,别走错方向了。”
说罢,钟离沁化作一阵疾风,瞬间消失。
刘暮舟敲了敲脑壳,肉身在瞬息间分为十几道剑气,紧跟着钟离沁。
二人离开没对任何人打招呼,但谁都瞧得见北上剑气,故而都知道他走了。
天下的确大,但对于合道而言,也就那样。
十月的第一日,青瑶已经回了渡龙山。
四大商行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南方妖祸平定,但妖兽却跑去了北境八荒。被困于昆吾山的截天教主终于脱身,而玄风皇帝战死于入世城南,化作参天石像。
望着信中内容,青瑶微微一叹,而后斜靠在山雨亭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今的青瑶,前所未有的自由。
再无什么契约加身,她也不必再称呼谁为主人,因为她是这青天第一个实实在在踏入合道的人。
她的道也简单,化龙而已。
可是这份自由,却成了她心中一块儿大石头。
恍惚之间,她好像听到了主人的声音。
“这些年辛苦了。”
青瑶赶忙转头,这才发现,刘暮舟已经站在了欲来桥之上。
青年笑了笑,笑了笑,摇头道:“这些年很多事情全靠你,我能离开也全靠你,你最辛苦。”
可青瑶却低下了头,“我不应该用那降魔杵的,我要是早发现,就不会是这样了。”
后来青瑶才知道,降魔杵是楚生设计,为的是让青天妖族以降魔杵为跳板,瞬息之间挪去八荒。
可知道时,已经晚了。
刘暮舟一步跨过渡龙峡,到了山雨亭外,摇着头,轻声道:“与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我在,也未必能看出来什么。对于此事,莫要自责。”
青瑶摇头道:“我倒也没自责,只是……只是我连主人出现在我身边都发现不了,没了那份契约之后,感觉空荡荡的。”
刘暮舟站在山雨亭外,笑着说道:“就算没契约,你不也没改口?”
青瑶撇嘴道:“可是意思不一样了。”
见刘暮舟还要劝,青瑶便摇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主人回来了,沁姑娘没来吗?”
刘暮舟答复道:“自然是来了,这会儿寻夭夭去了吧。”
青瑶这才微微一笑,心说沁姑娘心细啊!
正此时,刘暮舟轻声言道:“走,随我去观天院走走看看。”
青瑶李恪起身:“好。”
两人倒是没直接飞过去,而是先走到风满楼下,遥遥望着相比于十四年前已经翻了好几倍大的观天院。
看了一眼后,刘暮舟好奇问道:“你将坐井山放出来了?”
青瑶点头道:“是啊,坐井山上八阁,是那些入阁弟子请教之处。最早的地方现如今分成两大部分,北边是住人的,南边是上大课与自校场。”
刘暮舟嗯了一声:“那山上就先不去了,走走老地方吧。”
说罢,他自悬崖一步迈出,双脚踩着风尖儿。青瑶紧随其后,两人很快就落在了院中。
今日正好是休沐之日,故而有很多观天院弟子在外闲逛。刘暮舟与青瑶走过长街之时,许多弟子先是诧异,到哪诧异神色很快消失,转为恭恭敬敬对着刘暮舟行礼,刘暮舟一一点头。
就快走出住处时,李卞急忙赶来出现在刘暮舟前方,而后重重抱拳。
这么一走,刘暮舟就知道,观天院门风未改。
刘暮舟早就知道他的画像是每个观天院学子必看,即便画像与本人有差异,但整个截天教能让青瑶跟在身后走的,唯独刘暮舟了。
故而刘暮舟的身份,不难猜。
可走来这么长的路,见了不下数百学子,大家都是对着刘暮舟执弟子礼,而无一人主动答话或是神色谄媚。
于是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李卞,你跟霜草做得很好啊!”
李卞深吸了一口气,重重抱拳:“恭迎教主归乡!”
他没答复刘暮舟,不是不知道该如何答复,而是想先将心中言语说出来。
刘暮舟摆了摆手,微笑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甩手掌柜,你们将观天院办得这么好,看了以后我常在外,也无事了。”
此时青瑶轻声言道:“李副山长,还不跟主人介绍介绍这些年观天院的情况?”
李卞闻言,赶忙言道:“教主,这些年来,观天院一共走出了十一批弟子,共计七万九千八百三十二人。其中有七万人入了截天教,而留在截天教的有九千人。其余截天教弟子,与未加入截天教的学子,如今都分散在青天各处。很庆幸,自第一批学子以来,悬剑司一直没有机会去对截天弟子执法。”
言下之意,这七万九千八百三十二人里面,没有一个触犯观天院铁律。
虽说这与入观天院时对弟子有过仔细筛选有关,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无人做什么坏事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观天院的教导,以及观天院这自然而然形成的风气。
此时李卞又道:“这近八万人当中,只有极少数人不愿加入某一方势力或是为某个朝廷效力,却有很大一部分剑修与修习武道的,打了一把剑后,背着就开始走江湖了。这些走江湖的,事后留名,皆是观天弟子。”
刘暮舟哈哈一笑:“真长脸啊!”
这场面,想着就舒坦啊!
路见不平仗义出剑之后,甩一甩袖子,轻飘飘离去。
被救之人高呼:“恩公姓甚名谁,我要如何报恩?”
救人者并未回头,只是言道:“观天弟子,不求回报。”
青瑶走到刘暮舟身边,微笑道:“或许这就是十几年间小道消息频出,说什么魔教主靠不住的鬼话却没多少人相信的原因。主人,观天院走出去的孩子们,正以你当初所设想的路继续走下去,他们皆是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
刘暮舟摆手道:“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只是开个头儿,指了个方向,后面的事情全是大家齐心协力所做,跟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李卞接过话茬儿,笑着说道:“关系大了去了,最大的关系,便是教主长久以来闯荡出来的名声。”
刘暮舟没好气道:“马屁少拍。”
说话时,三人走到了校场。
最初此地是演武场,也是刘暮舟对第一批观天弟子讲话指出。如今改为校场,倒是比演武场好听多了。
很快,刘暮舟已经逛了一圈儿了。自南门走出之后,刘暮舟抬头看了一眼那座自八荒搬来的坐井山,而后念叨你:“坐井观天,不是个好词儿。”
李卞点头又摇头:“只观井中天,与敢观井外天,这是两回事。”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你也越来越会说话了。”
此时刘暮舟被一群结伴走出观天院的少男少女所吸引,视线一下子就转了过去。
那些个少男少女,一个个朝气蓬勃神采飞扬。
于是刘暮舟笑得越发开心:“将来会有七十万、七百万自观天院走出的学子,天下终究是会被年轻人改变的。好了,你忙,我跟青瑶去宋家走走。”
李卞抱拳:“送教主。”
刘暮舟则是好奇地问道:“霜草为何不现身?”
李卞闻言,神色古怪地望向青瑶。
刘暮舟见状,也转头望向青瑶。
青瑶只得说道:“霜草太记仇了,几年前她带着几个丫头出去喝酒被我发现了,我就教训了她。我估计这些年,她一直在记我的仇。”
刘暮舟一乐:“这倒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行了,回头给你们调解,我先去宋家瞧瞧。”
说完就带着青瑶回了北峡镇,在一家糕点店里买了些糕点之后,提着食盒便往宋家走去了。
街道有些变化,但变化不大。
认识刘暮舟的人已经不多了,即便期间刘暮舟碰见了几个同龄人,但他们也没能认出刘暮舟。
时间过得太快,年幼时认识的那些人多半已经抱上了孙子,且两鬓都已经发白。
他们都老了,刘暮舟却还是二十物理所的模样,年轻。
走到宋家门口,没看到有门房,刘暮舟便直接走了进去。
此时青瑶轻声言道:“老门房死后,宋正程并未换新人。他说以前跟他做生意的那些人才能替他看门,实际上就是想给以前出了力气还活着的,留一份足以养家糊口的救急活计。”
走进后花园,刘暮舟老远就看见个拿着水瓢正给花卉浇水的老人。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重重抱拳:“宋叔,近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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