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巢坊市,这座深藏于山脉褶皱中的修士聚集地,近日被一股前所未有的躁动与窃窃私语所笼罩。
茶楼酒肆、地摊巷尾,所有修士交谈的焦点,都无可避免地汇聚于一个名字——坊市之主,元婴大佬,李乘风。
这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婴境大能,近来的行踪变得异常规律,甚至可说……有些蹊跷。
他不再长时间闭关,反而频频现身于坊市南区那片相对清静的住宅区域。
有目击者信誓旦旦地声称,曾亲眼见到李前辈进入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青瓦小院前,神态间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至少三五天!”
一个在自由摆摊区摆摊卖符箓的干瘦修士压低了声音,对围拢过来的几人说道:
“我在此摆摊这些天,亲眼所见就不下五次!李前辈每次进去,最少也要待上三五日方才离开。你们何时见过一位元婴老祖,如此频繁地长时间逗留于一处非洞天福地的私宅?”
这则消息本身已足够惊人,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令人心悸的补充。
不止一位修士感受到,那小小院落之中,偶尔会泄露出几道截然不同、却同样浩瀚如海的灵压。
有时是冰寒彻骨,仿佛能冻结神魂;有时是烈火奔涌,灼得空气都微微扭曲;有时又是中正平和,却隐含无上威严。
“是其他宗门的元婴老祖!”
消息灵通的万事通言之凿凿:
“我记得那剑气,定是北域玄天宗的‘霜雪剑’前辈!还有一次那佛光,怕是西漠烂柯寺的高僧也来了!”
这一下,整个虫巢坊市彻底炸开了锅。
李乘风乃是此地之主,是秩序的化身。
如今,他连同数位来自不同顶尖势力的元婴修士,如此隐秘且频繁地会晤于一方陋室,这绝非寻常。
散修们聚在一起,脸上交织着兴奋、猜疑与不安。
最主流的猜测,是他们正在预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莫非……是发现了某处上古大能的坐化洞府?需要数位元婴老祖联手才能破开禁制?”
有人眼神火热地推测。
“抑或是,要联手炼制一炉夺天地造化的逆天丹药?或是某件足以改变一方势力格局的通灵法宝?”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但也有更谨慎,或者说更悲观的声音:
“会不会是……要清理我们这些散修了?或者说,某些大宗门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要重新划分某个地方的利益?”
更有甚者,联想到近期山脉深处传出来的某个消息,低声吐露了一个更可怕的猜想:
“该不会是……魔族的那条通道松动了,前辈们正在商议如何……”
种种猜测,如同野火般在坊市中蔓延。
那处平凡的青瓦小院,在众人眼中已然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厚重的面纱,仿佛一只沉默的巨兽,蛰伏在坊市的角落,其内正在酝酿着足以搅动风云的波澜。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暗中观察,不知道这些站在修真界顶端的大人物们的下一次会面,将会给整个虫巢坊市,乃至更广阔的世界,带来怎样的剧变。
夜阑人静,虫巢坊市的喧嚣早已沉淀下去。
李乘风坐于静室之中,身侧玉简堆积如山,上面密布着玄奥的符文与阵图,皆是各宗门阵法典籍精髓。
李乘风的指尖拂过一枚冰凉的玉简,眼中跳动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
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潜心研读,仿佛在他眼前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天地的大门。
以往许多凭借天赋与直觉勉强贯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关窍,在这些系统、深邃的传承面前,豁然开朗。
那些古老宗门历经无数代积累、优化的构阵理念,能量流转的精细控制,以及种种闻所未闻的复合应用,让他的阵法知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增长。
这种感觉,如同一个只会在乡野间辨认草药的人,骤然得到了太医署的完整药典,其中精妙,让他心醉神驰。
然而,当最初的兴奋潮水缓缓退去,一片更为广阔而沉重的海洋展现在他面前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便悄然漫上心头。
李乘风缓缓闭上眼,内视自身所学。
过去,他凭借些许机缘和过人的悟性,自行摸索,突破了那层瓶颈,被尊为“阵法宗师”,内心未尝没有几分自得。
可如今,在这浩如烟海的正统传承映照下,他清晰地看到,自己那座引以为傲的阵法高塔,其根基竟是如此浅薄。
“名不符实啊……”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内心中回荡。
李乘风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不,或许并非完全名不符实,以自己的才华和如今的见识,或许只能算是勉强踏入了宗师的门槛。
就像一名匠人,以往只能打造锋利的兵刃,便以为自己是大师,如今才见识到何为千锤百炼、蕴含神韵的真正神器。
李乘风过往那些看似巧妙的布阵手法,如今看来,多少有些野路子的取巧与匠气,缺乏那种源自深厚根基的圆融与举重若轻。
“难怪……难怪我的阵法之道,自成就宗师之名后,便再难寸进。”
李乘风喃喃自语。
并非他不够努力,也非天赋不足,实在是根基太浅了。
散修的局限在此刻暴露无遗——没有系统的传承,没有前辈的指引,只能依靠零散的传承和自身摸索,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独自蹒跚前行。
哪怕他才华横溢,对于阵法的悟性超群,这天赋也仅仅像是一双在黑暗中看得稍远的眼睛,能让他比别人更快地找到路径,却无法弥补脚下道路的残缺与崎岖。
这惊才绝艳的资质,最终所能达到的极限,或许就是帮他勉勉强强地触及到了“宗师”的边缘,让他得以跻身其中,却始终站在殿堂的最外围,难以窥见其核心的奥秘。
“散修难啊……”
“是真的……太难了。”
李乘风再次深刻地感悟到这一点。
这不仅仅是资源匮乏,更是传承的断层与视野的局限。
每一个成就的背后,都需要付出比宗门弟子多数倍、数十倍的努力与运气。
那种深入骨髓的艰难,非亲身经历者无法体会。
然而,在这极致的失落与感慨之后,他睁开眼,看向那堆玉简的目光,却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既然已经看到了前路的广阔与自身的不足,那么,便从这最浅薄处开始,重新打下最坚实的基础吧。
这条路很难,但他已看到了方向。
静室之内,时间仿佛被拉长。
李乘风正沉浸在一片由灵光线条构成的复杂阵图之中,那是他刚刚从玄天宗典籍中领会到的一种古老灵阵。
李乘风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试图将新的知识与自己过往的领悟融会贯通,指尖牵引着灵光,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能量节点的分布。
就在一个关键节点即将贯通的刹那——
“咻!”
一道赤金色的流光无视静室的禁制,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穿梭而至,悬停在李乘风面前,微微颤动。
是一枚紧急传讯符,上面附带着刘思义特有的、略带急促的神念印记。
李乘风眉头微蹙,不得不从那种深沉的悟道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指尖灵光散去,那玄妙的阵图也随之黯淡。
他伸手触碰传讯符,刘思义的声音立刻在他识海中响起,清晰而带着一丝紧张:
“大人,田毅前辈在山门外求见,说是……有事相商。”
“田毅?”
这个名字让李乘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
李乘风几乎是立刻便做出了决定。
然而,他这个看似理所当然的反应,却让静室内的另外两人感到错愕。
坐在东首蒲团上的天一宗金诚道人,原本半闭的双目骤然睁开,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而他旁边的玉衡宫清虚仙子,虽依旧保持着低眉垂目的姿态,但手指却微微一顿,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两位元婴修士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诧异。
田毅?那个独来独往、名声在外的元婴散修?
他来访便来访,何至于让李乘风——这虫巢坊市之主,一位同样尊贵的元婴修士,而且还是在他们正在进行重要阵法研讨的当下——如此郑重其事,甚至要亲自出迎?
李乘风将两位道友的反应尽收眼底,但他并未改变主意。
他自然明白他们为何诧异。
在他们这些出身大宗门的修士眼中,散修终究是散修,即便侥幸结婴,也难脱草莽之气,缺乏那份传承有序的底蕴与规矩。
但他李乘风,不一样。
李乘风起身,对着金诚道人与清虚仙子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歉意,眼神却异常坚定:
“二位道友,田毅道友与李某乃是故交,此番来访,想必确有要事,李某需亲自前去一见,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李乘风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说完,不待二人回应,便已转身,步履沉稳而迅速地走向室外,将那两位宗门元婴带着探究与些许不认同的目光,留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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