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虫巢坊市。
李乘风缓步走出坊市的一处巨大住所,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周身毛孔舒张,精纯的天地灵气自然而然地涌入四肢百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与舒畅。
李乘风近来日子过得颇为惬意。
这虫巢坊市虽地处边陲,这么多年之后,灵气之充沛,远超他最初的预期。
思绪不由得飘回百多年前争夺这处灵脉的时刻——那时,这条灵脉在各大宗门眼中不过是块“鸡肋”,品相贫瘠,资源有限,更关键的是,它恰好卡在人族与妖族势力范围的交汇点上,地理位置敏感而尴尬。
“若非如此……”
李乘风嘴角泛起一丝淡然的笑意,若非这灵脉当时看来前景不明,又牵扯到两大族群关系,以他当时孤身一人的势力和资源,是绝无可能从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手中拿下此地的。
如今看来,这当年的权宜之选,反倒成了他的一方乐土。
这些时日,他的生活规律而充实。
每日不是在静室中打坐修炼,精纯元婴,便是在炼器室内潜心推演、炼制新的阵法器具。
累了,便煮一壶清茶,于庭院中独坐,看云卷云舒;闲了,便逗弄一下他饲养的那些灵虫,看着它们身上闪烁的瑰丽光华,听着它们发出的细微嗡鸣,心情也随着变得宁静而愉悦。
这般修炼、制阵、品茗、戏虫的日子,当真是逍遥自在,几乎让他忘了外界的纷扰。
至于坊市内部繁杂的管理事务,他则全权交给了刘思义。
此人的能力确实出众,心思缜密,手腕圆融。
即便如今虫巢坊市因前些时日的“赌约”事件而名声大噪,来往的修士愈发繁杂,却也未曾有一件琐事需要李乘风亲自费心。
刘思义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秩序井然,让他得以完全抽身,专注于自己的修行与爱好。
想到那场赌约,李乘风的目光不由得投向坊市之外。
那座曾引来各大宗门联手试探,却最终让他们铩羽而归的大阵,如今已被他悄然收回。
此刻坊市周边,视野开阔,再也见不到那些以往若隐若现、代表各方宗门势力的旗帜与巡逻弟子,显得格外空旷与宁静。
关于赌约的履行——那些宗门是否真的会如约将他们珍藏的阵法典籍对他开放——李乘风内心深处自然是迫切的。
那些知识,或许关系到他阵法之道能否再进一步,甚至关系到应对未来潜在危机的手段。
但李乘风更深知,此事急不得。
那些传承久远的宗门,内部利益盘根错节,要他们拿出核心传承,绝非易事。心急,反而会落了下乘。
“凡事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李乘风轻声自语,将心中那一丝焦躁缓缓压下。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做好自己的事,不断提升实力,精研阵法。
“他们若能信守承诺,自然最好。”
李乘风心想,那将是一条通往更高阵道的坦途:
“若他们存心拖延,甚至拒绝……”
李乘风眼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是平静地转身,走向他的炼器室。
他早已准备了另一套方案,只是那条路,走起来会麻烦许多罢了。
但无论如何,道途之上,他自有其步调与底线,毕竟,赌约之事只是和七家宗门的口头商议,其他宗门是否同意可就难说了。
……
宗门禁地,藏经阁最深处的静室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凝滞的沉重。
沈掌门——沈渊,这位如今已是一派之尊的男子,此刻却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那枚代表宗门阵法传承核心的玉简。
他对面坐着的是他原先的师兄,离合宗的执事长老,梁振。
“梁师兄,我实在……”
沈渊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艰难:
“这些典籍,是宗门历代先辈心血所系,更是我派立根之本。如今要我亲手交出,这……这让我如何对得起祖师爷?”
梁振看着眼前这位曾与自己一同在离合宗求道、如今却不得不独自支撑一个小宗门的师弟,心中亦是复杂。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却不容置疑:
“沈师弟,如今你已贵为一派之主,当知大局为重。索取各宗阵法典籍,是各大超级宗门共同议定之事,非我离合宗一家的意思。你……莫要再为难师兄我了。”
沈渊闻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他如何不知?
他所在的“金炎宗”本是离合宗附属,当年因宗门青黄不接,急需一位能扛起大梁的掌门,他才被交涉遣返,临危受命。
离合宗于他,于青木宗,皆有上宗之威,其令难违。
“师兄,我知道规矩。”
沈渊低下头,声音更低了:
“我只是……心有不舍,更觉愧对先人。”
那股深入骨髓的不甘与无奈,几乎要将他淹没。
梁振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云雾缭绕的山峦,语气沉凝:
“你的心情,师兄我能理解。不瞒你说,即便在我离合宗内,对此事心存疑虑、想不通的长老弟子,亦大有人在。”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渊:
“可你也清楚,葬魔渊那个口子一日不封,魔气一日不除,整个仙灵大陆便永无宁日!届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唉——!”
沈渊长长叹息一声,这道理他何尝不懂。
和别人不同,依附大宗门的他,多多少少也听闻了,如今大陆顶层将希望寄托于那位突然崛起的阵法宗师李乘风。
据称,若对方布置的法阵真能抵挡住魔族疯狂的攻击,各大宗门便能依托法阵,步步为营,将战线稳稳推进到葬魔渊深处,最终完成那最终封印。
此前不是没试过,可那些精心布下的阵法,在魔族强悍的攻击下,往往支撑不了多久便崩碎瓦解,徒增伤亡。
看着师弟依旧愁眉不展,梁振走近几步,声音压低,若有所指:
“师弟,宗门法令,虽言明需借出‘阵法典籍’。至于……历代长老、精英弟子在研习典籍时,自行领悟、记录下的那些心得、注解、要义,乃个人体悟,并未强制要求一并上交。”
沈渊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师兄的意思是……?”
梁振立刻板起脸,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规矩就是规矩,阵法典籍,是必须要拿出来的,一样都不能少。”
但他眼神中传递的讯息,却让沈渊瞬间明悟。
“多谢师兄提点!”
沈渊心中豁然开朗,仿佛压在心口的巨石被移开了一道缝隙。
各宗门的核心阵法典籍,内容或许大同小异,但真正珍贵的,正是那些附着在典籍字里行间,由无数先贤以智慧和经验凝结而成的批注与心得体会!
那是宗门真正的“不传之秘”!
师兄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完全可以誊抄一份“干净”的、仅有原始文字的典籍副本上交,而那些蕴含了宗门精髓的领悟,则得以保全。
他甚至瞬间想到,若是新抄一份,在无关紧要处做些细微调整……
然而,梁振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他刚刚升起的那点小心思。
“沈师弟,”
梁振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人心:
“记住,上交的典籍,不得有任何故意错漏、贻误之处!交予我时,你需以自身道心起誓,保证内容完整无误,与原典别无二致!”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警告:
“宗门,不想在此刻得罪那位,眼下,我们还需要借助他的阵法能力。你当知道,近期已有极个别抗拒命令,甚至阳奉阴违、试图在典籍上做手脚的宗门,被几大上宗以‘贻误战机’为由,雷霆手段处置了。虽然是个例,但其中意味,你应该明白。”
沈渊看着师兄严肃至极的表情,心头一凛,那点侥幸心理彻底烟消云散。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这也就是师兄念及旧情,出言提醒。
若是换作其他无关紧要的小宗门,只怕根本无人点拨,一旦行差踏错,便是灭顶之灾。
他也听闻了那些风声,有一个宗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这足以说明,在封印魔族通道这天大的事情面前,各大宗门的决心是何等坚决,对李乘风阵法能力的依赖,又是何等的迫切。
“我明白了,师兄。”
沈渊深吸一口气,郑重承诺:
“我会亲自监督,誊抄绝对无误的副本,并以道心起誓。”
梁振这才微微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
“明白就好。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但底线,绝不能越。好自为之吧,师弟。”
沈渊望着师兄离去的背影,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枚沉重的玉简,心中五味杂陈。
为了生存,为了大局,有些传承,不得不暂时让渡了。
他只希望,那位李乘风,真能不负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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