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中。
如死水一般沉寂。
赤龙独自站在窗前，背影比平日里略显低垂。
窗外阴雨之下，宫殿轮廓若隐若现，已然看不分明。
伴随开门声响，涂一乐步入书房之中。
他并未穿平日里的正式长袍，一袭黑色衣物，显得很是低调。
涂一乐并不想有过多铺垫。
毕竟此时前来，不会再为了其他事情。
“我本已安排妥当，兴格本可以……”
“王爷不必多言，所有过程我已知晓。”
赤龙缓缓转过身，一如往常冷峻平静。
只不过，在昏暗光线之下，仿佛老了几岁。
赤龙落座，同时抬手示意：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兴格咎由自取。他如此心性，确实不配承袭王位。也许，这对他来说是解脱。”
涂一乐沉默不语。
想过无数种劝慰的话，此时都不必再说。
片刻沉寂过后，赤龙继续开口说道：
“訾水、凌云之兵，王爷可令其撤回了吧？”
“自然，我已下令，所有大军即刻返回驻地。”
“丽真今后，将要靠硕戴一人，王爷你……”
赤龙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眼神并未落在涂一乐身上，而是看向窗外。
“岳父大人放心，我定当护硕戴、护丽真周全。”
赤龙并不回应，依然望向窗外，那越发模糊的轮廓。
片刻过后，他抬手指了指：
“瞧，这玻璃还是王爷所制。”
“的确，工匠们心灵手巧。”
涂一乐应对不合时宜的话，用不合时宜来回答。
赤龙缓缓站起身，来到窗边，变得完全背对涂一乐。
“都是我之过错，才造成如今局面。”
“岳父大人为了保护硕戴，想丽真长治久安嘛。”
涂一乐随口应答。
赤龙猛然转过身来，紧盯涂一乐：
“你，知道我心中预想？”
涂一乐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并不难看出。
世人皆知兴格不适合承袭王位。
赤龙不过是借硕戴被扣押之机，将兴格推上储君之位。
一切看上去合情合理。
这样一来，兴格变成了挡在最前面的炮灰。
然而，丽真的王位早已确定下来。
赤龙已经想到，会有许多人跳出来支持兴格。
可当硕戴上位之后呢？
依着硕戴的性子，一定是宽宏待之。
之前支持兴格的朝臣武将，自然会心存感激、心悦臣服。
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云泰未能看得分明。
他只看出储君之位不稳，抱着立长的教条，拼尽所有辅佐兴格。
如此一来，带着愚钝鲁莽的兴格，走上了不归路。
赤龙摆手，令内侍离开。
书房之中，只剩下他与涂一乐。
“你说说看，我是怎么想的？”
赤龙表情极为严肃，眼神之中泛起一丝波澜。
涂一乐嘴巴微张，最终还是决定不再明言：
“岳父大人不必自责，兴格亦算是勇敢选择一条不同的路。”
书房之中，陷入许久沉寂。
赤龙坐在椅子之中，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我心中仍有担忧，还有一事，需摄政王鼎力相助。”
“但说无妨，我定当全力以赴。”
“硕戴现如今是独自一人，恐怕会招来许多灾祸。他立身不稳，便是丽真的前途堪忧。”
赤龙语气低沉，但极为坚定。
涂一乐闻听此言，已经猜到是何事。
但他并不开口，唯有静静等待。
赤龙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立硕戴为世子，立涂思远为第二顺位王储。”
涂一乐依然不开口。
而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他并不想将清月与儿子卷入其中。
“你可要想好，如果这般决定，本王将会立即带清月离开。”
涂一乐语气平缓，声音并不大。
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赤龙眉毛微微颤抖，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在他的心里，只想令清月无忧无虑生活。
但赤龙深知，涂一乐做到了这一点，而此时，他却要亲手将女儿拉入旋涡之中。
他知道，涂一乐会将她保护的很好。
但正如涂一乐所说，不能再继续留在丽真。
明枪暗箭不说。
就算是支持硕戴的朝臣们非议，都会对单纯的清月造成伤害。
赤龙再次恢复冷峻的平静：
“明日你便带清月离开，三日后，我将宣布储君之事。”
最终，赤龙还是选择了丽真的未来。
将清月与涂一乐推向风口浪尖。
而涂一乐呢？
所做的一切，只为能躺平度日，能保护好身边人。
“好，告辞。”
涂一乐并不多言，径直起身向外走去。
他脚步奇快，似乎并不在意外面倾泻的雨水。
很显然，多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赤龙的想法。
涂一乐坐入马车之中，越想越气。
不时便会重重敲击两下。
“md，做君王有什么好？身不由己。”
涂一乐愤愤不平大骂。
赤龙独自坐上许久。
再抬眼向外看去时，已经不知道是进入黑夜，还是因为阴云密布。
他缓缓站起身，如涂一乐一样，全然不顾雨水，径直向外走去。
“王上，不能淋雨啊。”
内侍连忙上前撑伞。
赤龙依然却不顾及分毫。
他要去见清月，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明天清月将要随涂一乐离开。
至于今生能不能再见面，已经不得而知。
第二天，东边刚刚泛白。
驿馆外已是队伍肃立。
涂一乐素来习惯睡到日上三竿，此刻竟早已穿戴整齐。
一袭黑色宽松常服，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
他一言不发，径直登上宽大的马车。
韩影、聂灿灿知道一定有大的变故，而并非是因为兴格身死。
具体是什么，她们不得而知。
见涂一乐如此严肃，她们亦不去多问。
当二人随之登上马车，这才发现，清月早已在马车之中。
黎明中的薄雾尚未散去。
队伍已经悄然启动，向着城外而去。
车轮碾压青石路面，声音沉闷而急促。
很快，队伍已经离开，消失在青桩城尚未苏醒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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