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赵梦琪已经猜出来这是顾野的某位长辈的墓，只是不知道是哪位长辈。
“这是我外婆。”
顾野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述说一个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顾野拿出了从陵园门口买的一束雏菊放到墓碑前，再点燃了几根香，对着墓碑上的照片拜了拜。
赵梦琪很自觉地双手合十鞠了几躬，然后对着照片打了个招呼，
“外婆好，我是阿顾的朋友赵梦琪。”
顾野蹲在墓碑前，掏出纸巾给外婆的照片擦了擦灰尘，动作十分轻柔。
顾野很久没来扫过墓了，久到他都快想不起来外婆的相貌了，这一直是他众多遗憾中的一个小小遗憾。
不远处的几家人家传来低声的抽泣声，时不时也传来一阵阵燃烧祭品的烟味。
阳光很明媚，照耀着雏菊泛黄得有些刺眼。
“外婆最后的几年得了老年痴呆，她忘了所有人，包括她的所有子女，却唯独一直惦记着我，一直念叨着我什么时候再去看她。”
顾野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跟赵梦琪叙说。
“上学之前，我一直住在外婆家，外公在我出生前就不在了，是外婆一个人把我带大，她带着小小的我去桃林摘桃子，去邻居家串门，在星空下搭蚊帐，一起看情景喜剧。”
“她告诉我想妈妈了可以坐在河边数一数河对岸公路上过往的车辆，于是我数了一下午，傍晚我妈真的来了。”
“她告诉我晚上睡不着可以喝一口黄酒，于是我学着她的样子干了一碗，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随着顾野的述说，又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赵梦琪在脑海里模拟出了一个心思细腻又和蔼可亲的外婆形象，
她是那么孤独，家里除了阿顾陪着，再无他人陪伴，但却还是极尽所能去宠爱这个小孙子。
她是那么温柔，她会哄着思念父母的阿顾完成一个约定，然后私下又联系顾母来看他，让他以为数车辆真的有作用。
她又是那么可爱，她会笑着逗他一起喝黄酒，虽然她应该没想到阿顾会傻愣愣地直接干一碗。
赵梦琪也蹲在顾野身边，轻声安慰道，
“阿顾的外婆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人呢。”
“是啊，后面上学后，就很少回去陪她了，也不知道我上学后不在的那些岁月，她一个人该是多孤单。”
赵梦琪伸出手摸了摸顾野的头，
“但至少，她知道阿顾你也一直挂念着她不是吗？我也相信阿顾你每一次的陪伴，她都是很开心很知足了。”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安慰一个小孩子？”
“嘻嘻！有吗？”
赵梦琪趁机双手把顾野的头发蹂躏了个乱。
过了一会儿，顾母也捧着一束花来到了这里，顾父则是留在队伍中，等队伍快回去了再打电话来报信。
顾母也点了三支香，插在面前的小香炉里，
“妈，我来看你了，你看你孙子小野现在也都长这么大了，妈你要多保佑保佑小野，以前你最宠小野了，你要保佑他顺顺利利的啊，妈你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顾母的语气开始有些哽咽，这一幕也让顾野和赵梦琪无比动容。
他们现在还能跟自己老妈撒娇，但是顾母已经没有了可以撒娇的对象，她自己就是家里最大的大人了，她已经十二年没有见到她的妈妈了。
顾野和赵梦琪默默地站在顾母身后，他们没有打扰顾母和她妈妈的单独时光，
只有在墓碑前，顾母才是一个有妈妈的小女生。
他们不敢想象当轮到他们自己成为家里最大的大人时，会是怎么样的心态。
没过多久，顾父打来电话通知准备回去了。
顾母简单收拾了一下墓碑上的灰尘，说道，
“妈，过年时候再来看你啊。”
一如以往离开妈妈家一样，约定着下次来看望的时间，然后带着不舍的心情离开，只是母亲家变成了陵园。
队伍回来后，大巴车也完成了他的所有任务，家属给到司机师傅两袋汤圆和两包烟后，司机师傅就离开了。
回来后，距离晚饭开席还有几个小时，大棚里、房屋内，大人们都各自打着牌下着棋，小孩子们则是拿着玩具四处追逐打闹，橱子们也在处理着晚饭的食材。
顾野和赵梦琪坐在顾父身边，看着顾父和李叔下象棋。
“走炮啊老李！吃他相，堵他仕就将军了！”
李叔旁边的几个大叔喊的很是激动，仿佛身在棋局的是他们自己。
“儿豁！不能走炮！你晓得锤子！”
李叔与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最终因为实在争不过他们，李叔还是打了炮。
“走车，将军。”
顾父轻松拿下棋局胜利。
“你看嘛你看嘛！输了吧！”
输了的李叔就像是证明了自己才是对的，开始激动地与那几个让他走炮的大叔争论去了。
“老顾！这把你休息，我跟小野来一把。”
顾野一听张叔要跟自己下，顿时一愣，忙摆摆手，
“我下得不好张叔，跟我下棋你没有体验感的。”
这倒也不是顾野谦虚，而是顾野真不擅长，他连下军旗都要司令往地雷上莽。
张叔笑了笑，
“哎！不会可以学，不然以后怎么跟老丈人搞好关系哈哈哈。”
说着，张叔有意无意的向赵梦琪撇了撇下巴，不过顾野因为目光还看着棋盘，并没有注意到。
“那行，那我就陪张叔下一局。”
见状，张叔立马笑呵呵地摆弄起棋盘。
尽管一旁有顾父的指导，但顾野还是不出意外地输掉了棋局。
“哈哈哈小野，你还有的练呢，多跟你爸学两招哈哈哈。”
张叔春风得意地盘着手里的棋子。
不过一旁的大叔们不乐意了，开始调侃张叔，
“老张你个不要脸的，你是平时打不过人家老的，就来打小的出气，我都不想拆穿你。”
“哈哈哈都一样都一样。”
顾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成了人家“复仇”的对象了。
顾野不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明明都一大把年纪了，有些方面的胜负欲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有时候还真的不得不佩服这些“老顽童”的心态。
“我来下一把可以吗？”
众人一看是一直文文静静不怎么说话的赵梦琪开口都不免有些惊讶，一时之间大叔们都对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有些刮目相看。
顾野忍不住问道，
“你会下吗？”
“嗯，刚学会。”
“啊？”
张叔懵了一下后哈哈大笑，
“可以！小姑娘想玩我陪你玩嘛哈哈哈。”
摆好棋局后，张叔让赵梦琪先走。
赵梦琪第一步先走了兵，
后续的几步棋确实看得出是初学者，张叔连着吃了赵梦琪几个子。
一开始张叔还面色轻松，但渐渐的面色开始凝重起来，
虽然胜利的天平还是朝向他这边，但是他却能感受到赵梦琪的每一次落子仿佛是看穿了他的下一步计划，
有些棘手。
一旁的大叔们也都安静了下来。
而顾野更是惊奇的看向赵梦琪，一个初学者竟然能和老油条打得有来有回，还仅仅只是落了一点下风。
“将军！”
落完一子，张叔激动的大喊道，同时他的心里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赵梦琪没有紧追不舍，她平静地浅笑了一下，
“我认输，张叔真厉害。”
“你个小姑娘才厉害，好好跟老顾学两招，假以时日肯定能超过我哈哈哈。”
其实顾野看的很清楚，赵梦琪其实还能反制，但是她却认输给了张叔一个台阶下。
很明显，张叔对这个台阶也很受用，不断夸赞着赵梦琪。
“你不是初学者吗？怎么这么厉害！”
顾野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
“我只是一开始不理解规则，但我只需要了解清楚规则，我就可以算出张叔后面几步。”
真不愧是才女啊！
“最主要的是，他欺负阿顾，那我就欺负他。”
赵梦琪在手机上补充道。
顾野在桌子底下悄悄地对赵梦琪竖了个大拇指。
赵梦琪莞尔一笑，起身把座位让给了顾父。
对顾父和大叔们打了个招呼后，顾野和赵梦琪便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顾母和其他几位大妈坐着聊天八卦，脸上已经看不出下午在陵园时候的悲伤。
但是顾野知道，那不代表不再悲伤，而是她作为那个年龄段的大人，不能表现出悲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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