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带着俩孩子过来时，只见屋里的小梁氏和梅元娘脸色尴尬，谢氏的神情也颇为不快。
“见过太夫人，梅夫人，梅娘子。”竹心福身见礼。
“祖母，姑祖母，表姑母。”崇哥儿带着弟弟也跟着上前去见礼。
这俩孩子是谢氏亲自带着的，她自然狠不下心来，又欢喜又心疼上前去，将俩孩子搂进怀里：“和祖母客气什么，快快免礼。”
小梁氏跟着起身来扶竹心，看了眼身边的大女儿，“元娘有事同你商量。”
谢氏这才应声：“你和元娘去聊，孩子们有我带着，你且放心。”
竹心没有在意谢氏语气里的不满，和小梁氏告辞，又叮嘱俩孩子几句，最后福身对谢氏道：“太夫人，妾先退下了。”
小梁氏听了小半个时辰的抱怨，好不容易等俩孩子来了，嫂子总算舒展了眉心，这下竹心客气告辞，谢氏的脸色再次难看，赶紧招呼女儿：“你们快去，别耽误时间，咱们还要去邢家一趟呢。”
梅元娘颔首，福身和谢氏告辞，竹心看了眼谢氏的脸色，心里自嘲笑笑，随着梅元娘出去。
两人一走，饶是两个孙子在面前，谢氏还是忍不住抱怨道：“你看，她一直都没当她是梁家人，听听！又是太夫人！”
小梁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记错的话，这规矩还是谢氏自个定下的，施氏还在府上的时候，但凡谢氏在场，她都不敢称嫡母为母亲，只能唤太夫人。
说这是世家的规矩，妻妾有别。
现在竹心也是按照她谢氏的要求来，始终遵循规矩，谨记自己的身份，反倒又成了错误。
瞧着竹心的两个孩子也在这里，小梁氏也不好说这是谢氏自己定的规矩，在曹家的那几天，为这个嫡庶闹出不小动静来。
“这是竹心敬重嫂子，她是母亲身边的人，向来守规矩。”小梁氏只能小心劝道。
谢氏还想再说，崇哥儿拉了拉她的衣袖：“祖母，先生最近问我了几个问题，孙儿不太懂，祖母能帮我听听吗？”
离开了正屋，过了穿堂，竹心带着梅元娘来到了后院的琉璃花房。
虽远不如长公主的琉璃花房大，却也算是在深秋的天留住了一抹春色。
屏退了下人后，梅元娘如实告知：“我们来了有一会儿，舅母一直在抱怨你不让她和孩子亲近。”
竹心望着面前的几盆姚黄和豆绿，“我马上就要走了，这个事我和她说过，小七和小八也在场，甚至梁沐祈也在旁边，我走了，不还是她照顾。”
“你当真要随军？”梅元娘问完，又想起另一个问题，“表弟他同意了？”
“自然是同意的。”竹心转头过来，笑吟吟的问，“你们还真怕我趁机跑了？小七和小八也就算了，生死都是梁家的人，念姐儿还没出嫁呢，我哪里舍得这个时候就走。”
梅元娘欲言又止，只得一声叹息，“好好保重。”
竹心笑笑，转而问起梅元娘的婚事：“你有什么事情要同我商量？是害怕成婚了？”
“差不多吧，我成过一次亲，虽然当时有别的缘由，我也做好了准备的，但婚前婚后还是完全不一样的，辅国将军府的事，我也听了很多，曹郎虽然说，他们很快会分家，但总归要在曹家成婚，他们大房那边的长辈妯娌实在……”
想到前一个夫家的情况，梅元娘心里打鼓：“我和你做生意这些年，见过不少夫人太太，年轻的奶奶和姑娘们更是相识不少，我算是看明白了，但凡大一点的家族，人口一多，定然会有许多是非因果，孰对孰错，有时候根本论不清楚。
辅国大将军好歹是个明事理的人，长子平庸，按照祖制继承爵位，次子优秀，尚公主保他荣华，同时也不会让长子生出忧虑。
这种安排，已经是一碗水尽量端平了，还抹除了兄弟争端。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儿子这一辈倒是没了争端，孙子这一辈又冒了出来，还愈发严重。
二房这边原本是没有这个问题的，大房的孙子更不争气，人越来越多，花销一大，反而惦记上了二房的份额，而且还有人的手伸到了长公主名下……”
再后面便是曹家的隐私，梅元娘没有继续说，只是一个劲的叹气：“世家十几房的争端令人窒息，曹家两房的孙子加起来七个，曾孙已经有了八个，哪怕将来老将军百年，大房二房分家，以大房这个败家的趋势，没几年功夫，定会求到二房这边来。
曹郎和他哥哥狠得下心来不管事，长公主的身份地位摆在那，但曹郎父亲毕竟是曹大老爷是亲兄弟，他真过不下去，求上门来，曹二老爷还能真哥哥侄儿赶出去不成？这情况，和我们广宁伯府简直如出一辙……”
竹心拍拍梅元娘的手：“表姐别担心，你祖父继承了爵位，两个同胞所生得叔爷爷，实在是倒霉，当哥哥真的不能不管。
这一管呢，都是一个爹生的，另外五个庶出的弟弟多少得接济些，这才掏空了你们梅家的家底，连带着消耗了祖辈的人情脸面。
认真算下来，你父亲也是被你祖父耽搁了，文不成武不就，还不如你几个庶出的叔叔们，你母亲又没能生下嫡子，整日担忧自己世子的位置会被夺走。
加上你父亲从小瞧着亲爹将自己的东西给了叔伯堂兄弟，心胸也狭窄了不少，变得趋炎附势，也属正常，好在你父亲还需要定国公府的扶持。
不管是你们广宁伯府也好，还是曹家的辅国大将军府，在这种环境下，爵位只有一个，家产就那么多，子孙后代越来越多，人心浮动，自然会有所争端。
看了这么多的书，见了这么多世家豪门，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高门大户一代不如一代实属正常。
哪怕是王谢这样的大族，也是有起伏的，嫡枝为主，其他房陆续分出去，直到子孙后翻身的一天，再合流相互扶持，才维持了这么久的荣光。”
“道理我都懂，只是我很担心，曹家二房哪怕分出来，也会变成下一个广宁伯府，最后变成了指望嫁女翻身……”梅元娘不是第一个牺牲品，加上自己刚经历过，感触格外深。
竹心看到谢氏的人过来，快速道：“别怕，曹二老爷和长公主都是脑子清醒的人，谁能帮，谁不能帮，心里都有数，而且以老将军的性子，走之前定会安排好所有。”
珍珠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送了两套头面。
都是金累丝嵌宝石头面，款式端庄大气，工艺精湛灵巧，瞧着像是宫廷敕造。
“这是太夫人送给沈姨娘和梅娘子，这是太夫人当年大婚时，先太后命宫廷匠人打造的八套头面里的两套。”
梅元娘赶紧起身道谢，竹心笑笑，也跟着起身，福身道谢。
收了东西，竹心也不想久留，便道：“明日咱们去铺子聊。”又对珍珠道，“麻烦珍珠姐姐回去告诉太夫人一声，这几日我想亲自带着两个孩子，待我走后，才是真的要麻烦太夫人了。”
珍珠想说话，被竹心打断：“我这边就先走了，晚点公爷回来，他会过来接两个孩子的。”
梅元娘送了竹心离开拙春院，仍旧有些担心：“今日太夫人本来就不高兴，若不然……”
竹心只说了一句话：“我娘是间接死在她手里的。”
“抱歉。”梅元娘不再相劝。
回到了葳蕤堂，竹心让燕儿去库房找了套端庄款式的宝蓝螺钿头面，又寻来流霜，交给她送去拙春院。
小梁氏和梅元娘还没走，看到流霜手里的匣子，一打开便是流光溢彩的螺钿头面，瞧这款式，还是这两年流行的。
京城这边，这套头面应该只此一份。
谢氏到底咬牙收下了，也没有心情和小梁氏母女商量婚事，遣人送了她们离开。
不多会，珍珠和琥珀送了两个哥儿回来，说是谢氏身体不爽，还要麻烦竹心这边费心些。
竹心命人给了赏银，才冲着两个孩子招手：“过来吧，娘给你们讲故事。”
两个孩子马上欢喜跑上前去。
珍珠和琥珀福身告辞，离开葳蕤堂后，珍珠实在忍不住问她：“沈姨娘怎么说都是定国公府的人，她这般不敬长辈，不怕公爷生气吗？”
琥珀挑眉：“姐姐这话说的，沈姨娘哪里不敬长辈了？太夫人赏赐了头面，沈姨娘作为晚辈马上孝敬回去一套更珍贵的头面，这若是还是不敬，感情只管收礼，不管回礼，就是孝敬了？”
听出她偏帮沈竹心，珍珠忍不住停下来质问：“你是不是生了二心？七哥儿和八哥儿的太夫人喜欢，那是沈姨娘的福气，三哥儿和四哥儿都没这个福气呢！”
“姐姐这话的意思是，太夫人偏心七哥儿和八哥儿，不喜欢公爷的长子和嫡子了？”琥珀故作惊讶的反问，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话可说不得，太夫人向来一视同仁的。四哥儿将来是承袭爵位的，三哥儿文武双全，将来定会光宗耀祖，都是公爷的儿子，都有福气。”
珍珠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琥珀已经转身走了。
她快步追上去：“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才没有挑拨几个哥儿的意思！”
“那也请姐姐不要胡说猜忌，我对太夫人一向忠心耿耿。”琥珀侧目瞥了她一眼，便不再多说。
婚礼如期而至，崇德长公主很看重这个儿媳妇，婚礼办得很隆重，十里红妆铺了半个京城，曹家和梅家热闹了整整一天。
喜气冲散了些宁王前些日子造反的阴霾，太子妃带着太孙也亲自来了趟。
竹心和兰心正聊着天，忽见太孙到了梁沐祈见礼。
“殿下不必客气。”梁沐祈眉头拧得更紧了。
太孙抬头看向他身后的梁亦乐，再次作揖：“乐儿妹妹。”
梁亦乐没有办法，只能福身回礼：“太孙殿下。”
不得太孙继续开口，梁沐祈将枫哥儿放下来，交给梁亦乐：“带着弟弟去你两个庶母那边去。”
“是。”梁亦乐牵着弟弟快步离开。
下台阶时，一时不察，正要摔倒，被方家大哥儿身边的妈妈拉了一把。
“县主小心。”
梁亦乐惊魂未定的看过去，发现方家大哥儿就在旁边，神色有些紧张，但并没有靠得更近。
“多谢。”梁亦乐低头道谢。
竹心走过来，牵过枫哥儿，吩咐燕儿送梁亦乐下去休息，转头望着跟在梁亦乐身边的两个丫鬟。
“你们伺候了大姑娘这么久，怎么这点小事都没放在心上？”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想要解释，又看到旁边的兰心眉头拧得很紧，想辩解又不太敢。
到底不是在定国公府，兰心也没有发作的意思，只是吩咐：“好好照顾大姑娘。”
望着两个小丫鬟进了屋，竹心微微蹙眉：“我记得大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是蔷薇亲手调教的，她今天居然没来？”
兰心叹气：“蔷薇的伤势太重，加上夫人的病情，是大姑娘不放心别的人，留了景儿在家里，我劝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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