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太师对明日典礼的流程和规矩说也说不完。
穿什么鞋戴什么珠，出门先迈左脚还是右脚都是规矩。
大大小小的规章制度能写满整个太和殿。
鬼王结婚千年不遇，鬼域堡忙起来就没完。
他实在受不起那个乱劲儿，进五联塔躲消停。
草屋被烈火吻过的痕迹尚在，断裂的墙缝和窗棱残存墨色的焦灰。
千年前的食物为维持新鲜用封印强制保存，大火下也未伤及分毫。
鲤鱼，苹果，蔷薇花，豆腐青菜汤。
床头大画像残毁的部分用一种记忆材纸修复，拼接自然，但勉强能看出不是一张颜色。
窗前矗挺着一口黑棺，六百年的消寂和孤冷，空气里仍能闻到那股后怕的味道。
唐四夕给屋里的东西翻出来看了个遍，希望能想起来点以前的记忆。
奈何都没感觉，错落地仰在黑棺里。
“小五会在梨园，别紧张，他会照顾你。”金色炫纹的海螺耳机里传出蓝低沉温柔的声线。
按传统，大婚前夜新郎新娘不见面，唐四夕守在鬼域堡梨园，蓝在酆都城等吉时接亲。
“终于结婚了，四夕，我好高兴。”
酆都城天启阁是为鬼王特辟的临时驿所，作为一个配不上王室身份的初始点，蓝并不在意，只看重热闹的人气儿。
可惜没人敢跟他沾边套近乎，他一个人既紧张又无聊，给天启阁的兰花草薅了一地。
“我审过，天礼部布置的不错，流程尽管简化但还是有点繁琐，没事你跟着我就行，我能记住。”
相比新郎官的热情心切，唐四夕反应平平，无聊地翻了个身，“哦。”
海螺那边，温柔的声音里满是宠溺，“怎么了，累了？”
“没有，就是...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什么？”
“我们的第一世。”
初遇，误会，意外，先兵后礼，先婚后爱，蓝的日记里写的那些不足以展开过去的一切。
唐四夕很想自己能记起来，遗忘对前世恋人太不公平。
因为些不堪启齿的乌糟事，蓝一直刻意规避，执着于重新开始，在人间界受了多少委屈唐四夕心里清楚。
蓝无所谓地笑笑，轻叹出一口长气，
“如果你想记起来是为了我，那就不要记起来了。”
“为什么？”
“因为那时我不堪，粗暴，脾气差，不懂尊重伴侣。如果不是正缘强行绑着，我绝对会是你每一世都特别讨厌的那种人。”
唐四夕不可思议地坐起来，想他说的这话真够夸张的，“瞎说，你不是那样。”
“你觉得我很好？”
“嗯。不管在人间界还是鬼界，伴侣中的天花板。”
蓝意外又满足，胸腔一抖，笑出声来，“天花板的是你，我一直在模仿你。”
“？”
他跨上天启阁顶楼，慵懒倚在薄纱飞舞的赤栏杆旁，看向一望千里的鬼界山河。
“最初的时候，我被你无缘由地喜欢，什么都不用做只陪在你身边，或者活着，就能享受到你的牵挂你的好。
第二世我们见面时你还太小，对我没感觉，我总以为你长大了懂了情爱就会自动像前世那样喜欢我，结果却以那种形式收场。
我才明白，如果你不主动爱我，我就什么都不是。
决定今生好好追求你，好好待你，可是表达爱太难，又是天崩开局...”
老婆对自己没好感，并且还有自己的心上人，开局就麻了。
“不会爱人，怕给你伤了，只能学你，把我曾得到的付还给你。”
说着说着，他开始发酸，肚子里一缸醋，
“把对我的好献给别人，还叫我眼睁睁看着，我那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四夕，你知道吗，恋爱之所以宝贵不是恋爱本身，而是人，是你，因为你才是那块天花板。”
唐四夕禁不住抿嘴憋笑，“你是不是对我有滤镜？”
“没有，不是滤镜。”蓝自嘲笑笑，认真又伤感，“我有时，宁愿，你别那么好。”
“为什么？”
“会被人惦记呗。”
“傻瓜，你是不是看谁都像情敌。”
唐四夕浅嘲笑笑，爬出棺，到厨房挑了个东西，吃的咔嚓咔嚓。
“吃什么呢？”
“苹果，五联塔的苹果。”
“那都一千年了，小心吃坏肚子，”海螺那头，蓝轻飘飘地对外喊，“小蝶也给本王拿个苹果，我跟王妃一起吃。”
然后也咔嚓咔嚓地啃。
“不是我看谁都像情敌，许倾权活腻了亲口跟我说喜欢你，啧。”
去赔毁宅子钱的时候。
唐四夕微微愣住，“不可能吧？”
蓝又醋又生气，咬牙埋怨，“怎么不可能。你还是乐长安的时候，他就给朝廷写过求亲信，他要娶你。”
苹果没拿稳差点掉地上，“娶...我...？许倾权？”
不说好是宿敌吗。
蓝越想越气，越气越醋，手捏在栏杆上险些给掰断。
“四夕，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带我骑马，教我枪术，请我吃饭，领我去拍卖会，给我保灯...”
全是赞美词，越夸海螺那头就越冷飕飕，大概是给自己又灌了一缸子醋。
唐四夕故意逗他，“哎呀，完美情人呀，鬼王大人不说我都没注意过，谢谢你哦~”
“唐四夕！信不信洞房夜叫你下不了床？！”
火上浇醋，越烧越旺。
“那我能问问你的八卦吗？”唐四夕问。
“说。”
“你跟清河氏到底睡了没有，我听过很多版本，有人说你是闪电侠，太快了脸上挂不住才给杀了。”
他听见海螺那边，栏杆被捏断了。
“哪个不要命的造的谣？”
“你说呗，睡没睡，坦诚点别撒谎。”
蓝咬牙切齿，气闷劲儿叫心虚给勾下来，他对唐四夕说的版本确实不实。
“像你，我也想你，确实给叫到床上了。”
他叹气，想想自己以前是有够荒唐，“前世你死后我给阴界搞的一团乱，其实是想见你一面，带你回鬼界生活。
可你不愿见我，很讨厌我。小白说，你大概不会转生了。
等人的滋味真苦，瞧见像你的真把持不住。”
唐四夕不耐烦，“赶紧说重点。”
“我喜欢那张脸，但是讨厌他顶着那张脸谄媚我，那不是你会做的表情。”
清河氏知道自己被鬼王看上，却不知道是因为这张脸，不知不觉犯了忌讳。
“这你就给杀了？”
“不是。”蓝捏捏鼻梁，有点烦，“他找死，不知道怎么猜的把你猜出来了。”
唐四夕沉默，“...猜出来而已就杀了？”
“不然呢？”
又一阵沉默。
连风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唐四夕缓了口气，姜花说的对，鬼王冥君真不是好人。
“鬼王大人，我想逃婚了。”
他听见苹果核扔进垃圾桶的声音。
“再敢说这种话，我瞬移过去干你。”
唐四夕撇嘴，“关机，我不想和你说话。”
手指搭在海螺的开关上，摘下扔掉前一秒，听见海螺里的声音。
温柔，安宁，幽深的玫瑰森林里落满叫心动的棉花云。
“四夕，被你选择，我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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