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位号称赌术高手的人，一人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脸上像是糊了层浆糊，毫无表情，活脱脱两块只会机械动作的木头人。
他们既不炫酷地洗牌，也没有什么眼神交锋、心理暗战，只是不带一丝感情地要牌、下注、偶尔弃牌。
最关键的是，每人手里握着千万筹码，可每把下注都抠抠搜搜的，不超过十万块。
整个场面就像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耳边忽然听到秀芝极力压抑的一个小哈欠。
涂志明自己也觉得无聊透顶，实在不愿意在这里干耗时间了。
他冲着身旁的叶瀚歉意一笑，低声道：“叶先生，我家人好像有些困倦了，可能是船晃的。
我陪她出去透透气，看看海景，您不介意吧？”
叶瀚是何等人物，立刻了然，微笑着表示理解：“怎么会介意呢？
涂生您太见外了，请随意，务必招待好您的家人。”
他随即招手叫来一位穿着得体、容貌姣好的美女招待，低声吩咐：“交代下去，这位涂生，是咱们最尊贵的客人。
不管他和家人想玩什么，全部按最高规格接待，所有费用记我账上。”
“是，老板。”
美女招待轻声应下，姿态恭敬。
涂志明又向何赌王一家点头致意，这才带着秀芝和岳父岳母离开了沉闷的贵宾厅。
走出那令人呼吸不畅的赌场，沿着走廊行出一段距离，秀芝才轻轻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笑道：“哎呀，可算出来了。
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看得我直犯困。
还不如咱们在家，跟爸妈他们打打麻将来得过瘾呢！”
李青山也在一旁摇头点评：“就是，还叫什么‘赌王争霸赛’！
就两个人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输赢就能决定赌王名号？听着就不靠谱。”
岳母虽没说话，但那神情明显是啥也没听懂。
没让人跟着，四人信步登上了上层甲板。
顿时，视野豁然开朗。
蔚蓝的天空如同水洗过一般，与远处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在视线尽头交融。
海风带着淡淡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在船舱里沾染的沉闷。
巨大的船体破开白色的浪花，在身后留下长长的航迹。
几只海鸥鸣叫着，追逐在船尾附近。
“嗬！这景致可真不赖！”
李青山忍不住赞叹道，用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涂志明扶着栏杆，对家人解释道：“爸，妈，秀芝，你们理解错了。
人家这赌王争霸，争的不是台上那两位选手，而是台下观战的何赌王和叶赌王这两位大佬。”
他望着波澜壮阔的海面，继续道：“这里头故事长了。
想当年，何家和叶家联手，共同谋得了澳门的赌牌，合伙开赌场。
后来因为经营理念不合，叶家最终遗憾退场。
虽然叶家在赌场里还占着不少股份，但在具体的经营决策上，已经没有了话语权。
叶赌王心里啊，一直憋着一股劲儿，不甘心。
这些年，他又是搞赌马，又是跟澳门政府这边较劲，小动作没断过。
现在又弄出这么一艘豪华赌船，常年漂在公海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想继续跟何赌王别苗头，把这生意做大，争回那口气。”
秀芝倚着栏杆，任由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
望着广阔无垠的大海，只觉得心胸都开阔了许多，之前的烦闷一扫而空。
她轻声感叹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老话总是有道理的。
赌场这东西，说起来，也不知道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为了这些……嗯，算是不义之财吧，争来斗去的，又何必呢？平平安安过日子多好。”
涂志明听了，却笑着摇了摇头。
“秀芝啊，你这个说法，道理是那个道理，但不够准确。”
他转过身，背靠着栏杆，面向秀芝。
耐心地分析道：“按你这个逻辑，酒是不是也害了很多人？
喝酒误事，酒后打架斗殴，甚至醉酒身亡的人，古往今来不在少数。
烟是不是也害了很多人？
多少人因为长期吸烟，得了咽喉炎、肺炎、肺癌，痛苦不堪。”
这时，岳父岳母似乎被船尾另一侧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慢慢踱步绕了过去。
涂志明便很自然地牵起秀芝的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一边走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看啊，同样一把刀，在厨师手里，它是做出美味佳肴的工具；可要是落到歹徒手里，它就是伤人性命的凶器。
赌场也好，烟酒也罢，说到底，它们本身没有绝对的善恶。
它们更像是一面镜子，照出的是人心里的欲望和掌控力。”
“有人小酌怡情，有人却酗酒丧命；
有人小赌娱心，有人却沉迷其中，最终倾家荡产。
问题的根源，从来不在这些东西本身，而在于人心里的那只‘饕餮’”
听着涂志明这一番长篇大论，秀芝仰着脸看他，巧笑嫣然。
“你就是咱们村以前老人常说的‘常有理’！
反正不管说什么话题，你总能掰出一大堆道理来，听着还都挺像那么回事。”
“我记得清清楚楚，以前咱们在牧场小七队那会儿，你亲自定下的村规里就有一条，白纸黑字写着‘不许赌博’。
你在全村大会上宣布这条的时候，那叫一个义正辞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前排人脸上了。
说了一大堆赌博的坏处，什么玩物丧志、败坏家风、倾家荡产……
最后还放了狠话，说谁要是敢违反，就逐出村子，绝不姑息！”
秀芝学着涂志明当年严肃的语气，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然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
“结果呢？
你在港岛起家，靠的是赌马，进军娱乐业，靠的也是赌博。
后来跟美国那些什么财团接触、拉上关系，也是在赌桌上达成的协议？
你这算不算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被自己媳妇儿当面揭了老底，涂志明顿时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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