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自南门入宫,一路通往雍辰宫。
雍辰宫中,福寿早早就安排着宫人们烧好了地龙,一应事务无有不精致的。
宫人们低着头迅捷有序的忙碌着,心底虽然有些疑惑今年王爷如此主动提早回宫,而福寿总管似乎比往年更精细了。
王爷心善,也没有什么物欲,很多事情都喜欢亲自动手,根本不需要人近身伺候,每年回宫也就是窝在寝宫内看看书,也就是太和仙居那位能劳动王爷日日早起了。
往年里,福寿总管也只是盯着他们把本分里的事情做完。
但今年,福寿自从被启辰帝召见过一会,抹着眼泪回来,便多次在宫人面前耳提面命的将整个雍辰宫里的所有事都做的尽善尽美,从前李莲花用不惯便收起来的东西,也一一摆了出来。
李莲花不爱那奢靡,但王妃娘娘受得起啊。
福寿自幼便进宫做了太监,历朝历代,太监都是宫廷中最低等的人,只有爬上了那高高的位置,才能活的像个人。
福寿从小便学着精明细致,但他也没有机会往上爬,同一批宫人里,他年岁最小,也长得胖乎乎圆滚滚的,并不受人待见,他以为是他不好,哪有奴才能长这么圆润的呢。
可他就是有些嘴馋,一点子月例银子全被他吃完了。
那一日他得了一只大鸡腿,躲在小花园角落里吃着,结果被人看见了,那人当初是什么宫里大总管的干儿子,平日里就爱欺负小的,宫中也不是不见荤腥的地方,只是没有出头的小太监哪有多少机会尝的到。
他不仅不上交,还赶紧把鸡肉咬进嘴里,激怒了对方,叫了一群小太监一起打他。
福寿只能撅着屁股团成球,任由他们打,一边哭,一边把鸡腿的骨头架子也塞进嘴里啃。
对方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正心气高的时候,哪里受得住,叫嚣着要直接打死他,到时候就把他扔进旁边冷宫里的枯井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福寿吓得眼泪更多了,但他不敢说话,甚至都不敢发出声音,惨叫是最能刺激施暴者们的。
他不知道是他命好,还是该他时来运转了,戴着鬼面具的王妃娘娘出现在他面前,那鬼面具直接吓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们屁滚尿流的跑了。
福寿也害怕,但他也鬼迷心窍的跪在带着鬼面具的人面前,他觉得虽然这个人带着鬼面具,但并不会杀他。
然后,他听到王妃娘娘问他,紫宸宫在什么地方。
福寿不是不知道,把这个戴着鬼面具进宫的人,带进紫宸宫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他原本不该听见的皇室秘闻,和皇位禅让的过程。
福寿只敢跪在门边瑟瑟发抖,虽然上面的人没有人注意到他,但永丰帝身边那几个总管贴身的人盯着他看了好几次,他明白,那是要杀他灭口的意思。
这种事都不用上位的吩咐,福寿虽然没爬上去,但是他也懂。
鬼面对皇位交接的过程一点兴趣也没有,只站在墙角踢着墙,但总有些急切的样子,却又不敢去催李相显,影响了李相显的大事。
最后李相显可能也是担心,再放任鬼面继续踢墙,紫宸宫随时可能塌了,这才让她带人去接手雍辰宫,并且赶紧去把李莲花从大牢里带出来。
鬼面听了,也不做声,直接飞出了紫宸宫,吓得所有看到的人,都以为见了鬼了。
但谁也不敢出声,因为下一刻,鬼面又回来了。
鬼面站在福寿身前,当着正在交接的两任帝王的面,问道:“你叫什么?”
福寿当时就俯下身子趴在地上,大声的回话:“奴才名叫福寿,福寿安康的福寿。”
福寿其实见过那个被抓进大牢的李莲花,当时昭翎公主交代要照顾好李莲花,但李莲花只是个江湖游医,宫里人踩高捧低,最后还是福寿去给李莲花送饭的。
福寿很会察言观色,心里精明的和他的外表一点都不像,他习惯性的观察揣摩身边每一个人,那位李大夫,身体似乎不太好,还总是咳嗽,福寿还贴心的每顿饭都多准备了一盅莲子羹。
那时跪在门边现场围观了禅让内幕的福寿,满脑子都在想救命,他知道自己死定了,但努力一把万一呢?
直到听见未来的启辰帝提及了李莲花,对鬼面说话的时候似乎还有些嘲笑鬼面有些过于担心李莲花了,再看到鬼面确实十分焦急的行为举止,福寿赌了一把。
鬼面闻言顿了顿,随即说道:“你带我去雍辰宫。”
这名字取的是真的好,那寓意是真的好到了桃夭和李相显的心里。
于是福寿便一举登了天,成了雍辰宫的大总管。
若说雍辰宫的大总管也不算什么顶了天的身份,那就是太小瞧了福寿了。
那碗莲子羹,也让福寿入了李莲花的眼。
若非如此,李莲花也不会顺口问上一句叫什么,也不会知道,这小胖子是桃夭亲自挑给他的。
拼命保护大鸡腿的小胖子,能是什么坏心眼的小胖子呢?
桃夭不知道什么心眼心思的,她也不在乎什么宫务宫规,只要能照顾好李莲花,就是好胖子。
李相显和李莲花都是人精,一眼便能看出这小胖子不符合外貌的精明细致,而能被桃夭看中的,心性也不会差,李莲花便默认了小胖子留在身边,甚至容忍小胖子偶尔叨叨个没完。而李相显便是直接把雍辰宫和李莲花都交给了这小胖子。
福寿也确实没让人失望,雍辰宫及附带的几个小花园,加在一起尽占了几乎六分之一的皇宫,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又能揣摩李莲花的意,并不一味的奉承。
就凭这两点,紫宸宫的安康大总管有时候都得笑眯眯的叫他一句好弟弟。
毕竟福寿安康,没有福寿,哪里来的安康呢?
但若是没有那年第一次进宫迷了路的王妃娘娘,福寿也早晚没了命。
福寿知道,他能做大总管,可能是他有能力,但他能让王爷愿意他跟着,甚至给他几分脸面,都只是因为王妃娘娘。
鬼面在外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二话不说杀人不眨眼,是因为王妃只是听命行事,她不爱说话,眨不眨眼戴着面具也看不见的。
王妃就是个有些傻的单纯小姑娘,谁会不喜欢一个能偷偷给奴才留鸡腿的主子娘娘呢?
福寿不知道以后雍辰宫会不会出女主人,但王妃娘娘走后,虽然他天天都能吃鸡腿,不止是鸡腿,还有鸭腿鹅腿,就是猪腿牛腿他也能吃着,但吃起来总是觉得不够香。
尤其是,王爷天天吃素,他却在下面吃荤,偶尔王爷亲自下厨,还给他和御狐天骄一人留一只鸡腿,陛下来了却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福寿吃起东西来,还有些心虚。
福寿从前位卑的时候那是见人就观察揣摩,如今他唯一的主子就是李莲花,那真的是日日闲下来就在揣摩李莲花的心思,不说一模一样,但大差不差的,他想,王爷这么着不着家,也行吧,等陛下百年之后,大启也就没有了曦辰王。
他倒是和李愿兮一个心思,李愿兮不想要新“娘”, 他也不想要新“娘娘”。
如今王妃娘娘回来了,福寿高兴的不行了,盯人又盯死了好几分。
这么多年了,不管王妃娘娘还记不记得他这个奴才,但他没忘记王妃娘娘的交代,他有好好照顾王爷的,还给王爷管好了这偌大的雍辰宫,从没让王爷费一点心思。
这么想着,福寿又开始给宫人们训话,因为确定王爷和王妃已经入宫了,福寿的话便直白多了:“王爷久不在宫中,尔等向来多有疲懒,念及王爷和娘娘心善,本总管也从未罚罪与你们。今日王爷带着王妃娘娘回宫,不日便要行正式册封大礼,咱家在这里,多提点各位几句:王妃是王爷的原配正室,夫妻和顺多年,因出了意外,才让我等这些年也没个主子娘娘,如今既有了王妃娘娘,当尊之重之,仿若王爷当面!日后雍辰宫里的事,王妃娘娘说了算,若有拿不准的,可先来问过咱家,别什么事都找到王爷跟前,拿捏着王爷心软的,咱家可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雍辰宫其实经过几轮大换血了,本来就没几个人正经经过李莲花的眼,前朝的宫人多数都有些恶习,改了也罢了,最烦人的便是天天拿前朝的事说今朝,分不清大小王也就罢了,晃了启辰帝的眼,哪有好过的。
如今大多数都是这两年进宫的,调教的好了,倒是都老实本分没什么幺蛾子。
但他们同样也不知道,王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是一个眼里只有曦辰王的人。
别真到出了事,才发现曦辰王不是心软的毫无底线,人家只是压根不在乎。
人家根本不需要人伺候,伺候成什么样,自然也不计较了。
外面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在福寿耳边小声说道:“总管,昭翎郡主的嬷嬷在宫门外求见,说今年新下的大枣能不能先给送过去,小公子那儿正闹着呢。”
福寿正上着头呢,闻言生出不满,又不是欠了她家的,这些年少了谁也少不了方小公子。王爷和王妃这就回来了,一个晚辈安都不知道来请,从前王妃不在,她不带孩子来陪陪王爷那也说的过去,如今王妃回来,福寿是不相信方家一点信都不知道的,赶在这时候来要东西,也太没眼色了。
如今王妃回来,福寿觉得自己腰杆硬着,张口就说道:“什么没轻没重的东西,胡言乱语,去,让她在南门跪上一个时辰。”说着,便对下面的宫人继续训诫道:“咱们大启最重视孝道礼节,方家可是咱大启第一世家,王爷王妃回宫,方大少肯定第一时间便要来给师傅师娘请安的,怎么可能容忍自家出这么一个不知礼数的奴才。方小公子可是王爷第一个孙辈,王爷多疼小公子啊,咱们宫里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不惦记着给方家送一份。唉~也不知道的今年方小公子能不能走路见风了,长这么大还没给师奶奶磕过头呢。”
宫人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福寿摆摆手,让人各自去忙了。
他也只是说点酸话,明知道王爷这些年日子过得清淡,也不知道多带着孩子来看看王爷,他们王爷多喜欢孩子的人啊,多少也能让雍辰宫热闹热闹。
可这一天天的什么精贵的好东西都送过去养着,平日里也没听说是个身子弱的,这大过年的不是懒得走路就是见不了风的,知道是那位郡主娘娘不想入宫怕心里难堪,再看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方大少每次来的时候没带儿子就一脸心虚的模样,也是不好多计较。
可那孩子不也渐渐长大了,不多时就要开蒙了,难道连最起码得礼数也不教教孩子?
福寿可是不满很久了。
雍辰宫平日里清冷些也就罢了,王爷回宫过年,还清冷的堪比冷宫就过分了。本来冬日里就冷,王爷鱼都钓不了了,只能窝在寝宫里看看书,偶尔放下书,开了窗子,看着窗外的雪和结冰的池子,那得多冷啊。
王爷不爱回宫,真的很能想见,他像是生来就不该在这宫廷之中,只是被拴上了一根风筝线,无论天下有多大,他终究要回到这里来。
有李相显在的地方,才是李相夷的根。
没有了李相显,李相夷便成了没有依托的水中莲花。
只是这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时间了。
正在这时,远远传来辟火兽拉动车轮的声响,福寿立刻欣喜的指挥宫人打开雍辰宫正门,将莲花楼迎了进来。
辟火兽已经很是习惯了,稳稳的停在空旷的前院,福寿带头站在莲花楼外,充满喜庆的声音大声说道:“恭迎王爷王妃回宫。”
等人行完礼,莲花楼也没个动静,福寿低笑一下,让宫人起身都可以下去了,他们家曦辰王看不得这些大礼。
毕竟曦辰王和王妃刚回宫,这大礼还是得行,曦辰王一向体恤他们这些奴才,自然也不会阻止他们,只是他自己,便眼不见心不烦了。
大多数宫人都下去了,福寿又近前两步,双手喇叭状向着莲花楼里说道:“王爷,宫人们散了,可以下来了。”
楼里,李莲花坐在桃夭身边,摸了摸鼻子才对外说道:“地龙烧好了吗?温泉道收拾的怎么样?”
难得的有些王爷的威严,福寿应声道:“都准备好了,还备下了暖锅子,冬日里难得的菜蔬果子也备下了。”
李莲花这才看向桃夭,压低了声音柔声哄道:“你听见了,屋子里地龙都烧好了,舒服的不行,还能泡温泉,等泡完温泉,还能吃锅子,加点辣椒好不好?”
巴适得很。
辣椒也是精贵东西,尝过一次念念不忘,但她受不住辣,吃完嘴又红又肿,还越吃越有味,拦都拦不住,吃完还会长几个痘,甚至口舌生疮,李莲花禁她的辣很久了。
桃夭听见李莲花的话,光是想象就想哭,她被冻的太久了,好可怜的。
这北地的严寒,哪里是一朵南方的小桃花受得住的。
没给冻得香消玉殒都是养花人养的精心了。
在南方的时候,桃夭从来不知道世界上会有北地这种冰冷麻木的地方。
到了北地,桃夭便想着,这世上不会再有比北地更冷的地方了。
直到到了天启,居然还真有。
她好可怜,被人骗到了这么冷的地方,她觉得她可能再也回不去温暖的东海畔,四季如春的桃花林了。
拐卖人口的骗子的话,她再也不想相信了,但是,他说的那么好,给的那么多,她又心动了。
桃夭现在都不怪李莲花骗她了,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好骗了,这么好骗,不去骗的话,好像有点亏。
李莲花见桃夭不说话,这才去解桃夭身上裹得像是小山一样棉被和棉衣,直到露出了一个臃肿的人形,也知道孩子这是冻的快不行了,赶紧抱起桃夭出去。
福寿也吓了一跳,王爷怎么抱了个臃肿巨大的蚕宝宝,这是什么稀有的新宠物吗?他是不是要学习新的饲养技术了?——啊呸!原来是快要冻坏了的王妃啊!
福寿灵活的简直不像是个小胖子了,赶紧给王爷打开了雍辰宫正殿的大门。
大门一打开,那暖意瞬间涌出,与室外的寒冰相撞,瞬间像是割裂了一个世界一般。
把桃夭放在软榻上,李莲花让福寿把吃食都先上上来,什么都是虚的,好吃的才是桃夭的第一生产力。
看着摆了好几桌的精美的像是画卷一般的吃食,还没闻到味儿,桃夭眼睛都移不开了,左眼写着想,右眼写着吃。
李莲花这才慢慢又把桃夭身上的几件棉衣慢慢脱下,这还有几件是他的。
也亏得他解毒之后不怕冷了,但桃夭又确实怕冷的太严重,扬州慢并非炎火性质的武功,也只能微微暖和一点,桃夭选择把自己裹成小山。
福寿还想说什么,李莲花眼里只看的到桃夭,头都没回摆摆手让福寿带人出去。
福寿只好躬躬身,带着人退出去,再把大门仔细关好,自己摇摇摆摆的去了旁边的暖阁里守着。
桃夭冻的久了,没那么快恢复,看见旁边有个大暖炉,就想贴上去。
李莲花可不敢让她贴上去,虽然桃夭也不怕烫,但平常的烫能跟那个比吗?
那暖炉是能拿去铸剑的,万一给他木呆呆的小剑灵给融了可怎么办。
李莲花抱住桃夭,把桃夭的手脚贴在自己身上,又亲昵的把脸凑过去蹭了蹭桃夭冰凉的小脸。
从入了北地桃夭就冻的不行,一开始李莲花抱着她还好,后来李莲花还要不时起身给她煮茶汤做饭什么的,桃夭就宁愿裹着大棉袄和大棉被不让他抱了,裹的又紧又厚的,不整理好一会,脸和眼睛都看不见。
李莲花有个他自己都说不出口的怪癖,他习惯了桃夭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只要桃夭在他身边,就必须看着他,若是不看他了,他就慌了神。
这一连着许久,桃夭动不了,眼睛也被遮起来了,李莲花可难受了。
他想,他需要一些补偿,嗯,也可能会要很多。
他觉得他可以贪心一点,只要哄得桃夭乖乖的,她总是听话的。
人身上的温度本来就是剑最心生向往的,何况这时候李莲花还故意用扬州慢把自己的体温调高了一下,桃夭瞬间就忘记了什么大暖炉,软绵绵的在李莲花怀里蹭来蹭去。
李莲花倒了杯热水,就是最普通的,甚至没加茶叶的热水,像是骗小猫喝水一般骗着桃夭主动去舔他的唇,唇齿之间,一杯水便被分完了,桃夭还没察觉有人在骗她的吻,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傻乎乎的说道:“好甜,我还要喝。”
李莲花嘴角都压不住笑,故意又给桃夭倒了杯水,直接喂给桃夭,才喝了一口,桃夭摇摇头:“不好喝,没有味道,你是不是又骗我了?”
李莲花喝了剩下的水,低头吻了上去,小姑娘果然又乖乖把水喝完了。
但是这回桃夭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舔舔嘴唇,又犹豫的看了看李莲花被她舔的都快发亮的唇。
傻姑娘啊,香的怎么可能是酒,甜的也从来不可能是水。
只有可能,是存心引诱纯洁无瑕的剑灵少女失足的黑心剑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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