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一听那牙头报出的价格，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气：“二十两？！你疯了不成？！一个奴婢你要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那牙头见豆芽反应激烈，却并不慌张，反而摆出一副无奈又带着点倨傲的神情，解释道：“这位小姐，话不能这么说。这个奴婢是早就被人定下的，我若是转卖给夫人您，就得赔付人家违约金，要您二十两，其中大半是给人家交代的，我自己真没多要，不过分呀！”
豆芽双手叉腰，发挥出她讲价的本事，寸步不让：“就十贯钱！多一个子儿都没有！你爱卖不卖！”
牙头见豆芽态度强硬，脸上的假笑也渐渐挂不住了，耐心耗尽，把手一摊，语气冷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就请便吧！这买卖做不成了。”
“你……你这人怎么……” 豆芽气得直跺脚，还想再争辩。
一直沉默的皇甫灵此时开口了，她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二十两是吧？” 她说着，从容地从发髻上取下一支做工极其精美、镶嵌着宝石的金钗，递到牙头面前，“我身上现钱确实没带够。这支金钗，是请云州数一数二的手工大师精心打造的，通体黄金，上面的宝石也非凡品，其价值绝不在百两之下。我先将它押在你这里，回头取了银钱再来赎回。”
那牙头看着眼前金光闪闪、工艺精湛的金钗，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贪婪，但他毕竟是老江湖，知道这东西烫手，犹豫着不敢接，搓着手为难道：“夫人……这……这不合规矩呀。我们这行，只收现钱或是官银票，从没有抵押物件的先例……”
皇甫灵见他推脱，眉头微蹙，正想亮明身份：“规矩是人定的。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乃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从不远处传来：
“夫人！”
紧接着，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只见一队手持明晃晃短刀、身穿公服的巡捕迅速冲了过来，瞬间将这人牙行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新近被提拔为巡捕房捕头的林括。他因之前参与寻回皇甫灵有功，得到了张经纬的赏识和提拔。
那牙头见到官差，脸色瞬间煞白，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连忙躬身作揖，强装镇定地解释道：“差……差爷！小的这儿是做正经生意的，不知……不知各位差爷这是……”
林括根本不理他，径直走到皇甫灵面前，抱拳躬身，语气恭敬中带着关切：“夫人！卑职方才在附近巡街，见您的马车在这奴市门口停留许久，您又面带难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若有不开眼的东西冲撞了夫人，卑职定不轻饶！”
皇甫灵见林括如此紧张，心中微暖，但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平静地解释道：“林捕头有心了。没什么大事，只是来买个奴婢，一时钱没带够，想用这金钗暂作抵押而已。”
林括闻言，立刻说道：“原来是银钱小事，夫人何须抵押随身之物？差多少，卑职这里先行垫上便是！”
皇甫灵指了指那牙头，淡淡道：“这牙头要价二十两。”
“二十两？！” 林括一听这个数目，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牙头，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二十两？！你这女婢是镶了金边还是长了银翅膀？寻常壮奴也不过五六贯钱，你竟敢开口要二十两？！你这是卖人还是抢钱？！”
那牙头被林括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冷汗都下来了，结结巴巴地辩解：“差……差爷息怒！这……这奴婢是……是早就被人定下的！小人转卖，得赔人家违约金，二十两……真不贵啊……”
林括冷笑一声，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厉声道：“我看你这也不像是什么正经生意！坐地起价，敲诈勒索，还敢狡辩？！” 他猛地一挥手，对身后的巡捕下令，“弟兄们！把这儿给我围严实了！所有牙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带回班房，细细审问！”
“是！” 众巡捕齐声应和，气势惊人，立刻就要动手拿人。
那牙头这下彻底慌了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不不不！差爷饶命！是小的记错了！是小的猪油蒙了心！十两……十两银子！不！五两！只求差爷高抬贵手啊！”
林括却不吃他这一套，呵斥道：“多少？！一般的奴婢只要一千个钱，好些的也不过两三贯钱！你开口就是十两白银？你这是卖的什么仙女下凡吗？！我看你这买卖是做到头了！”
牙头哭丧着脸，试图讲理：“差爷，买卖……买卖就是这样的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放屁！” 林括打断他，语气带着官家的威严，“这高阳地界上的买卖，县尊大人能让你做，你就能做！县尊大人若觉得你做不了，或是做得不规矩，那有的是人能做！来人！”
“差爷！且慢！” 牙头听到“县尊大人”四个字，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被雷劈中，他猛地看向一直气度从容的皇甫灵，结合林括对她的恭敬态度，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县……县尊……难道这位夫人是……”
林括冷哼一声，证实了他的猜测：“哼！总算还没蠢到家！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此乃我县尊张大人的夫人！尔等竟敢涉嫌敲诈到夫人头上，简直是目无王法！带走！”
“夫人饶命啊！夫人！小人有眼无珠！小人该死！小人财迷心窍！求夫人开恩，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牙头再也顾不得其他，跪在地上朝着皇甫灵拼命磕头，额头上瞬间就见了红。
皇甫灵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轻轻叹了口气，对林括说道：“林捕头，先把人放开吧。”
林括有些不解：“夫人，这厮……”
皇甫灵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磕头如捣蒜的牙头，语气平和却带着力量：
“若是买卖不合心意，便动用官差随意抓人，那这市场秩序何在？长此以往，是不是我一上街，所有商贩都得赶紧闭市，生怕惹祸上身？这绝非为官为政之道。”
她又转向牙头，训诫道：
“你也是。我既然看中了这女婢，诚心购买，你便该按市价交易，岂可因人而异，坐地起价？若人人都像你这般，见人下菜碟，这市场还如何公平交易，诚信经营？”
那牙头此刻已是悔恨交加，听了皇甫灵这番通情达理的话，更是无地自容，连忙道：“夫人教训的是！小人知错了，小人真的知错了！这女婢，权当是小人给夫人赔罪，送给夫人了！还有夫人之前定的那二十五个壮奴，小人也再让五吊钱！只求夫人大人大量，饶过小人这一时财迷心窍，给小人和一家老小一条活路！” 他这话说得涕泪横流，倒是有了几分真心。
皇甫灵却摇了摇头，正色道：“不必如此。该是怎样，就是怎样。买卖讲究公平，我既买了你的奴婢，自然按市价付钱，你也不必自折口粮，坏了行规。只是希望你记住今日教训，往后诚信经营，童叟无欺便是。”
牙头闻言，更是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夫人大恩！谢夫人大恩！小人一定铭记于心，再不敢犯了！”
皇甫灵微微颔首，对林括道：“林捕头，这里没事了，去忙你们的正事吧。维护市井安宁，缉捕盗匪，那才是你们的职责所在。”
林括看着皇甫灵处事公允、宽宏大量，又心系百姓观感，眼中不禁充满了敬佩之情，躬身抱拳，朗声道：“是！夫人深明大义，卑职佩服！卑职告退！”
说罢，他带着一众巡捕，如同来时一般迅速，秩序井然地撤离了人牙行，只留下瘫软在地、后怕不已的牙头，以及周围那些看呆了眼的奴隶和牙公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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