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的长假,像一道从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劈开的光门,将沈伊沐和无数个像她一样的年轻人,瞬间送回了熟悉的土地。城市的霓虹与喧嚣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泥土的芬芳和山间清冽的空气。她不是回来度假的,她是回来“挖金子”的——挖附子。
对于沈伊沐的家乡来说,附子就是长在土里的金疙瘩。这东西娇贵,也凶险,处理不好就是毒药,但只要工序得当,就能换来一沓沓厚实的钞票。这八天,是整个村子最忙碌也最兴奋的日子。
家里的天刚蒙蒙亮,沈伊沐就被父亲沈建明唤醒了。空气里还带着露水的湿意,父亲已经穿戴整齐,手里拿着那把跟了他十几年的特制小锄头,正往竹筐里塞着干粮和水壶。母亲陆生则在厨房里忙碌,灶膛的火光映着她温和的脸,锅里煮着的热粥,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伊沐,快些吃了,今天得赶早。”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
沈伊沐应了一声,迅速地洗漱完毕。她看着父亲宽厚的背影,那被岁月和农活压弯的脊梁,是她心中最坚实的依靠。母亲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叮嘱道:“山上凉,多穿件衣服。挖的时候小心点,别伤到手。”
一家人简单吃过早饭,便扛着工具,朝着自家那片位于半山腰的附子地走去。山路崎岖,晨雾缭绕,仿佛走在仙境里。但沈伊沐知道,这仙境之下,埋藏着的是一家人一年的辛劳与期盼。
到了地里,父亲沈建明便开始熟练地劳作。他蹲下身,用小锄头小心翼翼地刨开土层,眼神专注得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附子的根茎深埋土中,稍有不慎就会挖断,那价钱可就大打折扣了。母亲陆生跟在后面,负责把父亲挖出来的附子捡进筐里,顺手抖掉上面的泥土。她的动作轻柔而迅速,长满老茧的手指却有着惊人的稳定。
沈伊沐的任务,是把挖出来的附子进行初步的加工。她坐在一张小板凳上,面前放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她需要将附子旁生的侧根一一削去,只留下主根。这是个细致活,也是个危险的活。附子的汁液有毒,沾到皮肤上就会又麻又痒,必须时刻小心。刀锋划过附子表皮,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特的、略带辛辣的土腥味。
阳光渐渐升高,雾气散去,山上的劳作声也此起彼伏。邻家的说笑声、锄头碰撞石头的叮当声,交织成一首独属于这片土地的交响乐。沈伊沐偶尔直起酸痛的腰,望向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被汗水浸湿却洋溢着希望的脸。
第一天下来,他们家的成果不错。晚上,收购商开着小货车来到村里,在村头的空地上摆起了秤。村民们提着竹筐,排着长队,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轮到沈伊沐家时,父亲沈建明将满满一筐附子抬上秤。收购商拨了拨秤砣,报出了一个数字:“三百五十斤。”
父亲的眼角笑出了深深的皱纹,母亲陆生也松了一口气。三百五十斤,按照今年的行情,就是三千五百块。这笔钱,像一颗定心丸,让这个家的年关过得踏实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天,全家人更是铆足了劲。父亲天不亮就出门,母亲做好饭送到山上,沈伊沐则一个人在家里处理前一天挖回来的附子。她的手指被汁液染得发黑,指尖也有些麻木,但她心里是甜的。每一刀下去,都仿佛能看到未来的生活在一点点变好。
假期的第五天,他们又挖了一批。这次的数量不多,只有四十六斤,换来了四百六十块钱。虽然比不上第一笔,但也是一份额外的收获。母亲笑着说:“够给你添件新衣服了。”
沈伊沐笑了笑,心里却盘算着,这笔钱或许可以给父亲换一双更耐磨的胶鞋,给母亲买一瓶护手霜。
假期的最后一天,他们几乎是把地里剩下的附子一网打尽了。这一批挖了八十斤,卖了八百块。当父亲把这三笔钱——三千五、四百六、八百——都交到母亲陆生手里时,母亲反复数了好几遍,然后用一块手巾小心翼翼地包好,揣进了最贴身的口袋里。那沉甸甸的,不只是钱,更是一家人八天汗水的结晶。
晚饭时,桌上多了一盘腊肉,是母亲特意拿出来庆祝的。父亲喝了一小杯酒,话也多了起来。他聊着今年的收成,聊着地里的活计,脸上是满足的笑意。
“你小叔家今年可真是发了。”父亲忽然说道。
沈伊沐抬起头。
“你小叔沈建军,人勤快,胆子也大。今年包了山脚下那片好地,听说请了好几个人帮忙,今天一过秤,整整六千块!”父亲的语气里,有羡慕,但更多的是为自家兄弟高兴。
六千块。这个数字在沈伊沐的脑海里盘旋。那是她家近两倍的收成。她能想象到,小叔家此刻该是怎样一番热闹喜庆的景象。小叔婶婶的笑声,堂弟堂妹的欢呼,一定充满了整个院子。
“还有你爷爷家,”母亲陆生补充道,“你爷爷沈世光,别看年纪大了,心里门儿清。他家的附子是种得最好的,个头大,品相好,卖价都比咱们高一些。这次也卖了五千五。”
五千五。又一个沉甸甸的数字。
沈伊沐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她没有感到失落或不平,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温暖。小叔家的六千,是靠更大的魄力和辛劳换来的;爷爷家的五千五,是几十年经验沉淀下来的智慧。而自己家的四千七百六,则是父母和自己,用最朴实的汗水,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
这三笔钱,像三块不同重量的砝码,放在了沈伊沐心里的天平上。它们衡量出的,不是贫富,而是这个大家庭里,每个小家庭不同的生存方式和奋斗轨迹。小叔是开拓者,爷爷是坚守者,而自己的父母,是千千万万个最普通的耕耘者。
夜深了,山村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沈伊沐躺在床上,白天的疲惫席卷而来,她却毫无睡意。她能感觉到,隔壁房间里,父母还在小声地商量着什么。或许是在盘算着这笔钱怎么用,或许是明年的农事该怎么规划。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父亲被汗水湿透的背脊,母亲被汁液染黑的双手,小叔爽朗的笑脸,爷爷布满皱纹却依旧精明的眼睛。这些画面,比城市里任何绚烂的霓虹都更加生动,更加深刻。
这八天,她挖的不是附子,是生活的根。那深埋在泥土里的,不仅仅是植物的根茎,更是一个家庭、一个村庄赖以生存的根基。而那一张张带着泥土气息的钞票,则是这根基上开出的最实在、最动人的花。
明天,她就要告别这片土地,重返那个光怪陆离的城市。但她知道,自己的心,有一部分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每当她在城市的写字楼里感到疲惫和迷茫时,她都会想起这个假期,想起泥土的芬芳,想起父母沉默的背影,想起那三笔沉甸甸的收入。那会提醒她,她从哪里来,她的根在哪里。而无论走多远,这根,都会给她最坚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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