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如同一锅正在熬煮的焦糖，缓缓地流淌着，仿佛要将一切都黏糊在一起。
这阳光透过车窗，如同一层薄纱般轻轻地覆盖在玻璃上，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章小娴伸手摘下墨镜，原本被墨镜遮挡住的双眼此刻暴露在阳光下，有些许不适应。
她用指尖轻轻地蹭了蹭镜片上的指纹，让视线变得更加清晰。
就在这时，一阵淡淡的柑橘混着雪松的味道飘来，那是车载香薰散发出来的香气。
这股香味让章小娴的思绪瞬间飘远，她突然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午后，在城中村的巷口，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煤油烟味。
那时候，大粒麦总是喜欢骑着他那辆二手摩托车，排气管喷出的黑烟总是会把她刚洗好的头发熏得油汪汪的。
摩托车的坐垫在烈日的暴晒下变得异常滚烫，她每次坐上去都需要先用裙摆垫一下，以免被烫伤。
大粒麦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形成了一幅深色的地图，但他还是会腾出一只手，将从便利店买来的冰镇汽水塞进她的怀里。
那瓶汽水的玻璃瓶子外壁凝结着一层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流淌而下，最终在她新买的帆布鞋上晕开了一道深色的痕迹。
“等我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一定给你做条镶满碎钻的婚纱。”他的声音伴随着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章小娴微微侧过头，看着他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
就在这时，摩托车突然碾过路边的积水，溅起的水花如同一群受惊的鸟儿般四散飞射。其中一部分水花恰好落在了章小娴的脚踝上，那串廉价的脚链在水花的冲击下瞬间变得七零八落，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一般。
章小娴的目光缓缓从脚踝上移开，落在了自己手腕上的卡地亚钉子手镯上。
那手镯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她脚踝上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突然觉得，那柑橘香的味道太过凛冽，刺激得她的鼻子有些发酸。
相比之下，当年那呛人的油烟味似乎更能让她感到真实和温暖。
“给马应雄先生的户头里打 25 万元。”章小娴的声音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她面无表情地对司机老周说道。
老周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后默默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个跟着章小娴已经三年的男人，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漠和果断。
他知道，对于章小娴来说，这 25 万元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个女人的生活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好。”老周的回答简洁而干脆，就像他方向盘上那磨得发亮的牛皮套一样，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章小娴点了点头，然后将额角轻轻地抵在车窗那冰凉的玻璃上，感受着那一丝凉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chanel 菱格纹手包的金属链条，那链条在她的摩挲下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是在诉说着什么。
这时的章小娴已经成为时尚行业的大姐大了。
梧桐树影在风中摇曳，宛如破碎的墨绿色绸带，轻轻拂过她精心描绘的猫眼眼线。那些巴掌大的叶子在风中翻卷，露出青白的背面，仿佛是马应雄上个月在酒会上被香槟泼湿的衬衫。
当冰块与水晶杯壁碰撞的脆响还在耳畔回荡时，那个男人领口晕开的水渍，此刻竟与 K 线图上俯冲的绿柱惊人地重叠成相同的形状。她凝视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用玫瑰色甲油剥落处的指甲，缓缓划着真皮座椅细密的纹路，感受着皮革特有的腥甜气息，混合着车载香薰的雪松香，一同涌进鼻腔。
车载电台正在播报沪指跌破 3000 点的新闻，主播冷静的声线突然让她想起马应雄电话里沙哑的喘息。电话那头传来翻找文件的窸窣声，男人说抵押了珠江新城那套带空中花园的复式，又提到江景房时，话筒里隐约传来债主拍桌的闷响。
这段时间股市一直处于低谷期，章小娴心想，他肯定亏了不少钱吧。
她对着车窗轻轻地呵出一口白雾，那白雾迅速在车窗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水汽。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朦胧的玻璃上随意地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美元符号。
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章小娴瞥见司机正紧握着方向盘，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章小娴不禁猜测，司机或许是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毕竟这种关于他人财务状况的讨论并不是什么合适的话题。她并没有在意司机的反应，反而突然轻笑出声。
笑声在车厢内回荡，章小娴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如蝶翼般的阴影。她打开随身携带的补妆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妆容。新做的水晶甲在暮色中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与她此刻的心情似乎有些契合。
当车辆转过天河的体育中心时，路边霓虹灯牌的光影如流星般掠过。那一闪而过的光芒恰好落在章小娴锁骨处的梵克雅宝项链上，那些四叶草形状的钻石在瞬间被点亮，闪耀着迷人的光彩。在章小娴的眼中，这些璀璨的钻石此刻却像极了马应雄抵押合同上那密密麻麻的印章，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
老周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轻巧地避开了迎面驶来的洒水车。
刹那间，水雾如银珠般四溅，在阳光的映照下，碎成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雨刮器慢悠悠地扫过挡风玻璃，在斑驳的光影中划出一道扇形的空白，仿佛是一幅被时间遗忘的画卷。
透过后视镜，老周那半白的鬓角随着车身的颠簸而轻轻颤动着，宛如风中的残烛。
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似乎透过那面小小的镜子，看到了岁月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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