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那双苍老的手，皮肤松弛，皱纹交错，像是被岁月磨砺过的石头沉重而坚硬。
她紧紧握住林淑珍，擦了擦眼角的泪，招呼着娘俩坐进屋子里。
虽然眼前人依旧如同几十年前，但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你真去当仙人去了？这些年过的可好？”
林淑珍表情同样动容，往昔的挚友如今已经垂垂老矣，怎能不叫人恻然。
“我很好，倒不是我当了仙人，是流儿在修炼，我不过托她的福，上了修仙界，如今不过五载而已。”
“好啊，真好啊，看你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张红目视前方，似乎是在回忆往昔。
很快她便开口道：“你不知道，你走后你那婆母找过来了。”
石磨村几乎没剩几个活下来的，但这世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淑珍的婆母刚好躲过一劫。
“那她没有为难你吧？”林淑珍心都悬了起来，她当时还以为那人已经跟着去了。
张红看了她一眼，得意的笑了笑，露出只剩两颗牙的牙龈，“嘿嘿，你当我是谁，那是她能为难的吗？我拿着扫帚就把她赶出去了。”
“不过说到底是个老太太，有人不知背后缘由，就会心生怜悯，她靠着乞讨倒也活了几年，但很快就病逝了。”
听到这个结果，林淑珍唏嘘不已，但她内心也没有多大的波动。
那老太太死在了石桥下，没过几天就有恶臭传来，有人报了官，老太太举目无亲，也无人认识，但得知这人一开始找上过张红，便让张红料理后事。
张红随意拿了张草席一裹，挖了个坑把她给埋了。
忽然想起当初她和林淑珍在河边说的话，说是一并用席子裹了去，如今，倒还真的应验了。
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很是辛苦，加上李鹏的病也好了，就想着去学堂学两天，认两个字也好。
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有时候遇见蛮不讲理的食客只能牙齿打碎往肚子里咽。
但她运气也好，遇见了个不嫌弃她的，两人很快成婚，李鹏的户籍也一并改了过去。
她这一生虽然也没有大富大贵，但过的平和充实。
说到这里，张红拉住了林淑珍的手，她眼球也因为年老变的污浊，但此刻却又重新发着光亮。
“我最后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你一面，如今我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林淑珍，谢谢你。”
张红掩面恸哭起来，林淑珍连声安慰，她说起自己在修仙界的趣闻，张红听着听着就忘记了哭，如同一个小孩一般拍手叫好。
从宅院出来，江流儿也有些伤感，不过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娘，张娘也见过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游玩一番，然后回去了？”
该说不说，现在一点灵气都没有，她很不适应。
林淑珍嗔怪了她一眼，“还有你舅舅呢，你外婆估计已经......”
唉，不提也罢。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娘还是不爱，娘送她去念书，虽然严苛，但也是教会了她一手厨艺，但也是她亲手把她送进了火坑。
记得上次见面就是她去借银子的时候。
那时正逢弟弟要娶亲，娘开的餐馆近些年生意也是不错的，就算如此也不可能一点也拿不出来。
“你的嫁妆呢？实在不行就用嫁妆先开个馆子，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闻言，林淑珍不由得苦笑，娘这话其实已经是在拒绝她了，她有时候羡慕弟弟，听不懂娘话里的意思，就不会觉得痛苦不堪。
“你也知道近些年我婆家是个什么样子，嫁妆早就吃空了。”林淑珍解释道。
“那就让流儿先别念书了，念了这些年也够用了，也该学着手艺帮衬你了，你也太娇惯她了！”
“娘！”
这一刻，林淑珍心中的逆鳞仿佛被触摸，她再也压不住情绪，一股脑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吐露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了给弟弟娶亲，娘你又在镇上买了一座宅子吧？”
林母有些不悦，她知道林淑珍平素里不是个喜欢使性子的，便耐心的开口解释，“你弟弟那娶的可是刘富商的女儿，人家那个产业能嫁到我们家来已经是烧高香了，自然是不一样的。”
“可我买要的不过这座宅子的十分之一。”
“淑珍，听话，娘一会儿再给你拿点体己钱，你买点肉回去吃，好不好？”
林淑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似笑非笑的林母，语气里尽是威胁的意味，“你不给我，我就去找那刘小姐要。”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
言罢，林淑珍转过身就走，林母无奈，叫人把她又请了回去，终究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能打出去，丢的也是林家的脸面。
林母叹了一口气，“说吧，你要多少。”
“十两，十两就够了。”
林母朝着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走进里间，拿出一个荷包来。
林淑珍伸出手去接，林母却攥紧了荷包，她不解的抬起头，就对上林母那道冰冷的目光。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再轻易回来。”
林母松开了手，荷包轻轻落在林淑珍手心，她只觉滚烫。
“母亲，保重。”
说完这句话，林淑珍跨门而出，走在回去的路上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
回过头一看，不就是她那个快要娶亲的弟弟。
“你还叫我干什么，我已经不是你姐姐了。”林淑珍面无表情的别过脸去。
林青云气喘吁吁地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开口解释，“姐，你不要和母亲置气，说起来这事还是怪我。”
林青云在心中思忖，林淑珍从小到大对他都很好，还会偷偷给他做小食。
于是，他心一沉，打算说实话。
“其实这婚早在八年前就在相看了，当时刘家小姐年纪尚小，只说如果我日后有功名了就可上门提亲。”
林淑珍接过他的话茬，“结果你落榜了。”
林青云有些羞愧的点点头，继续开口，“但刘家又说，只要二百两聘礼，就可以......”
话还未说完，林淑珍颤抖着打断了他，“够了！”
“别说了，我要回去了，我不想听了。”
林青云兀的抬起头，对着林淑珍的背影喊道：“姐，你不会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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