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后的避难所外围一片狼藉，硝烟味和尘土味混杂在一起。
“这边！快！担架！”一名脸上沾满黑灰的军官朝着身后挥手，几个士兵赶紧抬着担架跨过断裂的水泥块跑过去。
救护车的蓝红灯无声旋转，医护人员忙得脚不沾地。
“轻点轻点，左腿可能骨折了！”一个医生按住伤者的腿部，旁边的护士快速地进行止血包扎。
废墟另一边，工程车辆的轰鸣声响起。
“挖机往左边来一点，下面好像有声音！”一个带着安全帽的工程兵大声指挥着，挖掘臂小心地移开一块预制板。
幸存者们聚集在相对安全的区域，一些人默默地帮忙分发瓶装水。
“妈妈…”一个小女孩小声啜泣着，母亲紧紧抱着她，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由残存的士兵和志愿者组成人链，传递着碎石瓦砾：“一二三，起！”
伴随着整齐的口号，一块巨大的墙体残骸被缓缓移开。
“医疗点还需要血浆！o型！”一个满身是血的医护兵从临时帐篷里探出头喊道，立刻有士兵跑向运输车。
夕阳下，整个废墟上都是忙碌的身影，各种指令声机械声和压抑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
但与一个月前相比，这次的哭泣声，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欢喜。
“想不到来参加一个峰会，最后竟然能波折到这个地步。”站在废墟边缘，王伯详轻声感慨：“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但也是一场精彩的人类团结史。”
看着不远处正带着几个小孩玩老鹰抓小鸡的澹明，闻讯赶来的扶桑特别防御处总长泽井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你们神州，有很了不起的队员啊。”
王伯详也将目光投向正被芷晴扮的“老鹰”追得哇哇大叫的澹明，忽然想起十五年前第一次从老御直那知道他的情形时，嘴角不自觉扬起：“确实，不过更准确地说，是我们很好的伙伴。”
泽井微微一怔，随即会心地笑了。
他转过身，忽然换上一种近乎耍赖的语气，压低声音说：“既然大家都属于亚洲司，算同事一场，你们神州已经有了澹明，不如就把月颜小姐留在我们扶桑？”
王伯详依旧笑眯眯，话接得却不软不硬：“澹明先生是我们神州特防处的编外人员，我们尚且还能说上两句，但月颜小姐可不是，她的去留，得交给她自己决定。”
“她现在正在医院忙活，你可以直接去找她。”
“这么官方？”泽井挑眉，笑容更加狡黠：“能不能留下，不就是澹明一句话的事？”
“说得对。”王伯详两手一摊，表情特别诚恳：“既然他是月颜的师兄，开口当然不难，所以，要不您亲自去跟他聊聊？反正是编外人员，私生活我们一律不予干涉。”
“那就是没得商量？”
“老伙计，”王伯详皮笑肉肉也笑：“真不是推托，澹明之前在穗城摆摊卖淀粉肠被城管追得满街跑的时候，我们都没插手，现在就更不会了。”
泽井总长终于叹了口气，举手认输：“行吧行吧，看来这头疼的事，终究还是落回我这。”
王伯详拍拍他的肩，笑容真诚了许多：“心疼你，回头我多送你两盒顶尖好茶，帮你压压惊。”
....
“哎呦我去！”
易青安抱着一箱材料在废墟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个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他身子一歪，手里的纸箱底部猛地裂开，材料“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看着满地狼藉，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是已经恢复了差不多了么，怎么手脚还是跟刚借的一样。
只得蹲下再次整理起来。
在总阁的时候就不喜欢整理文书，没想到来了寒国还是逃不过。
其实不止是他，如今滞留在寒国的各国特别防御处成员，几乎全员动员，都在收拾这场大战留下的烂摊子。
虽然元凶之一都东俊已经伏诛，大部分感染体也被消灭，但仍有零星残存的感染体躲过了清剿，潜伏在各地的阴暗角落。
这些漏网之鱼，终究得有人处理。
按寒国目前的人手和能力，如果全靠他们自己处理，估计还得拖上一两个月。
尽管有了月颜研发的【太初】疫苗，感染体不再构成大规模威胁，但尽早清理干净杜绝后患，仍是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毕竟谁也不希望节外生枝，再冒出新的事端。
但因为他身体刚刚恢复，所以被安排到了这里处理一下这段时间来的日志--原本应该交给寒国政府或者寒国特别防御处的，但这次神州出力也不少，再加上神州灵部和天道众算是宿敌，有些资料，于情于理都应该给神州一份。
“完了，这文件袋不防水的么？不会让我重写一份吧……”他正唉声叹气，一道阴影忽然轻轻笼罩下来。
易青安下意识抬头，看见一个女孩不知何时已蹲在他身边，正安静地伸出手，将散落沾湿的文件一页页拾起理平。
她动作很轻，没有说话。
看见来人，易青安一愣。
“放心。”绿萝小心翼翼收拾好一叠材料递给易青安，目光清澄：“这次，我不逃了。”
易青安怔了怔，忽然笑笑，接过材料，又放进纸箱。
绿萝有些讶异，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天在安女士的民宿护送那些幸存者的时候。”
绿萝一怔：“我还以为我伪装的还可以。”
“你的易容术是挺厉害的，我没认出来，不过呢...”易青安笑道：“我鼻子比较灵，祖上曾经是宫廷的闻香师。”
绿萝恍然，又有些意外：“既然这样，为什么...”
“因为...我在寒国没有执法权。”易青安挑了挑眉：“好吧，主要是因为安女士。”
“以她的能力不可能看不穿你的伪装，没有戳穿你，或许会有更深一层的理由，所以我选择按兵不动。”
“后来，澹明哥也来了，对你也是那样，那就更没有理由了。”
绿萝怔了一下：“你...很信任他们。”
“当然，我们是伙伴，是战友。”易青安很是认真道。
“伙伴...战友么？”绿萝暗暗咀嚼了下，便不再出声。
不远处， 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安安，清冷的眼眸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回想起十分钟前，女孩那坚定的神色。
“想清楚了？“
“嗯，想清楚了。”女孩轻声道：“行走于阴影之中，以为自己所追随的“天道”是重塑世界秩序的伟力，可我看到最多的却是毁灭与混沌。”
“我不能再躲着了。”绿萝有些释然：“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我可以躲在安安大人的羽翼下度日，可以假装一切与我无关，还能心安理得欺骗自己，但这一次…我亲眼看到了，看到了他们造成的灾难，也看到了…另一边的人，是如何在拼命补救，甚至不惜生命。”
“我曾经也是制造灾难的群体中的一员，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
“看着现在这一切，假装逃避和视而不见，本身就是一种纵容。”
“自首，承担责任…”
女孩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忽然一笑，笑容竟也是那般灿烂：“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我为自己过去的选择，画上的一个句号，或许…这是我真正走出阴影，面对光明的开始。”
“也是...为了妈妈。”
“我知道，这次过后，特别防御处和内御直会对天道众正式开战，希望...如果可以，安安大人可以帮我救一下妈妈，这是我唯一的奢求。”
“就拜托安安大人了。”
回过神来，再看了一眼绿萝，后者捧着资料似有所感，望向安安，忽起身认认真真鞠了个躬。
安安吁了口气，忽然自语：“你啊，还不如你这女儿清醒。”
“也罢，我与哥哥也是许久没见。”
“看来，得走上那么一趟神州了。”
......
“一二三木头人！”
澹明猛地转过身，跑得最快的几个小孩一个刹车不住，哎呦几声便摔作一团，沾了一身的灰，惹得身后的同伴们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大笑声。
其中叶大明星笑得最大声。
澹明也叉着腰，毫无形象地跟着哈哈大笑，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刚才那个一剑斩灭魔头的绝世强者只是个幻觉。
不远处，一些正在清理废墟的军人和平民偶尔会抬起头，望向那边充满童真和欢笑的角落，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些许宽慰的笑容。
“看着陈先生这样，感觉心里都轻松了不少。”一个正在传递砖块的年轻人抹了把汗说道。
他旁边年纪稍长的同伴叹了口气，语气却充满感慨：“是啊，谁能想到，那样的人物居然能和孩子玩到一块去。”
一个新来的志愿者看着那边其乐融融的场景，又看了看周围忙碌不堪的人们，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是…大家不都在忙着重建吗？为什么那人好像…那么轻松？”
之前那个年长的同伴闻言，停下了手里的活，认真地看着新来的志愿者，摇了摇头：
“那是你不认识他。”
“你看这周围，这些还能站着的人，这些能哭能笑的孩子，包括你我…我们能活下来，能在这里搬砖头清理垃圾，而不是变成外面那些怪物或者冰冷的尸体，靠的是谁？”
他指了指正扶起摔倒孩子的澹明。
“是他，还有像他那样的强者，在最前面把天塌下来的灾难给顶住了，他们流的血汗，经历的凶险，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我们不能把所有事都理所当然地推给他，天塌了，他顶住了，难道打扫战场、重建家园这种我们力所能及的事，还要眼巴巴等着他来干吗？”
他拍了拍志愿者的肩膀：“让他歇歇吧，他能这样轻松地陪孩子玩会儿，笑起来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这本身…就是对我们所有人最大的安慰和馈赠。”
“说明，最难的关头，真的已经过去了。”
志愿者愣了一下，看着澹明和孩子们玩闹的身影若有所思，随即重重点头，更加卖力地投入到清理工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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