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茫茫，帐篷里亮着一点孤灯。
由于外面在下雨，顾溥程身体条件也不行，修电机的任务只能暂缓。好在库房里水和食物还算充裕，点燃卡式炉，两人终于舒服地吃了一碗泡面。
饭后，顾溥程在急救箱里找了一些清毒的药吃，顺带将一颗药丸递给苏北北。
“淋雨了，你也吃一颗预防。”
苏北北蹙眉：“这是什么？”
“相当于国内的酚氨咖敏片。”
对水服下，苏北北盯着炉上跳动的火苗，水壶口开始冒烟，她把手伸到炉火边，沉吟片刻说：“所幸还能感受到温度。”
“我还以为一届垂钓女王会红颜薄命。”
顾溥程轻轻扭了一下煤油灯，里面的火光更亮了些，映着苏北北精致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两片蝶翼。
她枕着胳膊趴在桌上，声音闷闷道：“我估计他们找我们找疯了。”
顾溥程把药瓶放回急救箱里淡淡问：“是他们，还是沈朝昱？”
苏北北睨了他一眼，笑道：“别对他有那么大敌意，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我知道，他跟我提过。”顾溥程转而道：“优质单身男性，还是青梅竹马，不警惕才不正常。”
苏北北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才反驳说：“你还有未婚妻。”
昏暗的光线，顾溥程走到她身边，光影映着他俊朗的容颜，忽然靠近她，从嗓子里压出几个字：“很快就不是了。”
苏北北怔住，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顾溥程说的是什么。
“闹掰了？”
“我和她掰了你不高兴？”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苏北北移开目光，掩饰住心中的窃喜，说：“很意外啊，可别被人说是有第三者插足。”
“谁？你吗？”
顾溥程幽深的眼眸在浅黄的光线下映出柔和的光，他嘴角微微扬起来：“人家说我的魂儿都被狐狸精勾走了。”
苏北北一听，直接站起来，辩解一番。“哈哈哈，开玩笑，我才是被大灰狼骗的人吧。”
“而且你这种人设，专门就是来欺骗纯情少女的坏男人。”
“坏男人？哪种坏？”顾溥程一听，眼底笑意更深，阴影和声音一起靠近她，苏北北下意识向后退，身子靠在桌边，被顾溥程双臂困住。
苏北北目光游移，抬眸与顾溥程的双眸对上，这一双深不可测的陷阱啊，令多少人甘愿沉沦。
距离越来越近，苏北北心如擂鼓，她想逃跑可两边的路都被封住，无处可逃。
“某一个程度上……你也算好人，毕竟你救了我。”她说：“你救了我，我又救了你，我们两清了。”
不知为何，她说完这句话，顾溥程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是她说错什么话了？
屋外又开始吹起大风，树叶哗哗作响。
顾溥程的沉默让苏北北的心如同窗外的树叶，摇曳不止。她反复在脑海里确认，自己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问题时，听到他沉磁的嗓音缓缓响起。
“不，我还欠你一条命。”
“嗯？”
苏北北愣住。
“在那个大雪封城的下午。”
轰隆隆两声，屋外的雨又下了起来，苏北北剪水双瞳幽幽看着他，仿佛在确认顾溥程说的话语。
往事如潮，霎时间全涌上心头。
纷飞的大雪，冰冷的河水，还有刺骨的窒息感。
她努力拉着他向岸边游去，即使她已经筋疲力尽。
一个绝望求死的人和一个渴望求生的人，在一片雪白中命运相交。
苏北北注视着顾溥程的眼眸，低声问：“为什么？”
闪电划过天际，照亮黑暗的空间。
顾溥程微微颔首道：“因为不接受命运的安排，只能自己安排。”
苏北北神色微动，从顾溥程话语间她似乎感受到了他当时的心境，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她想细细询问，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寂静的夜，心思各异。
“早些睡吧。”
他放开她，走向气垫沙发，将床留给苏北北。
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苏北北才小声开口问：“你有没有恨过我？”
靠在沙发上，顾溥程猛然睁开眼睛，眼神冰冷。
雨一直下，就像那场大雪后好多天都是在下雨。
潮湿的空气，黑暗的房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帘未拉匀的那道缝隙，少年的眼神里沉这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寒冷。
书桌上放着一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阳光向上，如同着窗帘中投进来的光。
“少爷，老爷回来了。”
这是管家第三次进屋叫他，顾溥程缓缓转身看着管家身后的那道门，眼神冷冽。
这道门之内，他还是自己，出了这道门，他将不再是他。
顾溥程缓缓走到桌前，把桌上的照片收进一个铁盒子里，随后放进了书柜。
“找到照片上那个男生了吗？”
老管家点点头，说：“找到了，在伦敦。”
“告诉他，他的朋友出事了，让他回国。”
“好的少爷。”
顾溥程随即走到落地窗前，“唰”一声将窗帘拉开，霎时间黑暗的房间充满光明，他看着一眼书柜的钥匙，将它窝在手心。
光进来，就会有影子。
他站立在窗前，窗外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可偌大的房间，明亮的地板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那些缩在黑暗里的人，与他的世界相隔，然而他们走出去是光，他走出去却是无尽的黑暗。
“走吧。”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脸上不再有一丝波澜。
自此，顾氏“长子”顾溥程，踏上了他的运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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