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靖的手顿了一下。
云畅翻身跪在地上,“父亲。”他望着云靖,肩膀抖个不停,哭的满脸泪水:“儿子很想您,这些年,天天想。
天天想啊!”
云畅的哭声太悲切,沈青萝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柳氏说了句:“可怜的孩子。”云昆面露恻隐之色,云通云婉眼眶发红,云川和云柔已经哭了。
云昭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云靖就更是心痛如绞,浑身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难受。
“畅儿,父亲回来了。”
“可父亲没有回家呀!”云畅激动起来,哭道:“我不想离开,不想回去,我想天天跟父亲在一起。
您原谅母亲吧!
我知道母亲做了错事,伤害了姨娘和姐姐,可她独自养大儿子,吃了许多苦,您就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宽恕母亲一回吧!
母亲欠姨娘的,儿子来还,我把姨娘当亲生母亲孝敬,家里的田产铺面全部给姐姐,我什么都不要。”
云靖摇头:“给你的就是你的。”
“父亲!”云畅大喊一声,崩溃道:“我只要父亲,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我不求父亲像对姨娘一样对母亲,只求父亲给母亲留些脸面,像一家人一样住在一起,住在一个院子里就行。
父亲,儿子求您了!”说完对云靖砰砰磕头。
云靖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继续磕下去:“畅儿,我离京前就与你母亲说过,从此以后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我和她缘分,从她对你姨娘下手时就已经尽了。”
云畅哭着摇头:“当时父亲以为姨娘没了,正在气头上,气头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姨娘!”云畅朝沈青萝膝行了几步:“姨娘替畅儿劝劝父亲吧!
都是洗墨那个奴才撒谎,姨娘明明活的好好的,非说姨娘没了……”
沈青萝慌忙去扶。
云昭听到“活的好好的”几个字,心里就开始起火,还没发作,就听云靖厉声斥道:“云畅!你过分了!”
云畅身子一抖,僵在那里。
云靖从他身边走过去,扶起沈青萝,给她擦泪:“不要哭了。”
沈青萝攥住云靖的手,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侯爷,公子无辜,他不该经受这些。”
云靖柔声道:“又瞎想,他的苦不是你造成的。”说完把沈青萝扶回座位上,转过身,冷冷看着地上的云畅:“你有什么资格让你姨娘帮你?
让她帮她的仇人求情,让她跟害了她半生的仇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你不觉得残忍吗?”
“父亲!”云畅哭着摇了摇头:“我们是一家人呐!”
“大伯!”云川哭着跑过来,跪在云畅旁边,仰头道:“大伯,您这样对大哥也很残忍。
大伯母听说您不回家,又哭又闹的,还打大哥。”
云柔也哭道:“是啊大伯,大伯母脾气大的很,大哥很可怜的。”
云靖看向云昆,厉色道:“她经常打骂畅儿?”
“没有,有我在,她怎么敢?”云昆大步迈过来,轻轻踢了云川一脚,没好气的道:“你搁这儿添什么乱呀,滚一边儿去!”
转过头,又对云靖笑道:“哥,真没有。
她……,就是最近有点崩溃,闹了几回,小打小闹,畅儿长的这么像你,她舍不得真打。”
云昭:“……”
云靖瞪他:“说的什么混账话!”
云昆讪笑道:“哥,我说的是实话,大……她这些年也不容易,一直盼着哥。”
云靖顿时黑了脸。
云昆瞳孔一缩,忙止住话头:“哥哥哥,您的嘱咐我都记着呢,没人欺负畅儿。
不信您问问。
畅儿从小到大挨的揍,九成是我打的。”说完又板着脸训云畅:“你父亲刚回来,你就不能让他歇一歇,改天再说吗?
把眼泪擦一擦,不懂事!”
云畅抹了把泪,磕头道:“父亲,母亲极少打我,即便儿子在外头听到不好的话,回去故意气她,她也只是高高举起手来,又流着泪放下。
她脾气大也是对外人,对自己。
对二叔,对云家,甚至对我,母亲从来都是退让的一方。
她只是最近有些失控。
父亲刚回来儿子就说这些,是心急了些,可是,母亲已经好些天茶饭不思了。”
柳氏站起来,叹气道:“畅儿也为难。”说完就招呼几个孩子。
沈青萝和云昭也站了起来,几人刚想退出去,就听云靖道:“你们都坐下,我有话要说。
云畅,你也坐下。”
云通和云川连忙去扶云畅,然后一左一右坐在云畅两边。
云靖环视着众人:“有些往事,我想我应该说清楚。
青萝是乡绅之女,知书达礼,温柔善良,坚韧又勇敢。
家里遭匪后,一直是她洗衣做饭照顾两个兄长。
那年我刚到凉州,追剿匪首追出百余里,跟队伍失散,杀了匪首后力竭,又迷了路,昏睡在林子里,醒来后就看到她。”
云靖望着沈青萝:“我从没见过一个女子像她那样,张着双臂护在我前边,明明怕的要死,却抖着手拿着块石头,大声呵斥着一条蛇。”
云昭看向沈青萝。
沈青萝脸有些发红,小声道:“我不顶用,那蛇是你父亲打死的。”
云昭道:“没娘大声呵斥,父亲能醒吗?”
云靖点头:“你娘就是这样,别人的一点善意,能记一辈子,她对别人的好,总是忽略掉。
你娘见我身上有血,着急忙慌的就去找草药,还把身上仅有的食物和水给了我。
我说她救了我,是真心话,她就是不顾一切在救我,没有我,她看到蛇早吓跑了。
我回去后又剿了几个山头,再见她,就是一年之后了。”
云靖看着云昆:“那段不堪的经历不是她的错,没告诉父亲母亲是我的主意,她完全不知情。
是我不想提。
不忍提。
那段经历是她的伤疤,她的噩梦,我不想揭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尽管我知道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但仍恨不得替她抹去那段记忆,让她不再自卑,不再胡思乱想,不再觉得配不上我。
云家娶新妇只看重品性,青萝品行好,父亲母亲都喜欢她。
我们的亲事,是父母亲口答应的。
她是父亲母亲亲口承认过的儿媳,是我云靖亲口承诺过的妻子。”
“可是我没做到。”云靖双眼泛红,用手指着胸口:“我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最终失信于她。
而她,为了保全我,保全云家,甘居妾位,甚至亲口求着我迎娶她人。”
云靖落下泪来:“青萝最守规矩,对主母晨昏定省,伺候起居,添饭布菜,从不怠慢。
可即便她谨小慎微,步步退让,主母依然容不下她。”
云靖的目光扫过厅里的每一个人:“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我想说的是,她从来不欠我,也不欠云家。
是我辜负了她,又没有护住她,最后连给她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话音未落,云靖已哽咽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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