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你冷静一下。”
郑航川这话已经间接证明了周老爷子的猜想。
竟是最坏的结果吗？
周老爷子眼底的期盼缓缓褪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已变成那个运筹帷幄的周老爷子。
好一会儿，他才接过资料，打开后，一眼便看到女儿巧笑嫣然的脸。
黑白照片上，女儿比离家的时候更多了几分成熟，跟她合照的是个年轻俊逸的男人。眼窝深邃，高鼻梁，头发微卷，带着几分书卷气。
光看外表很是登对。
关键是这年轻人他看着眼熟。
“他叫顾承，江州人，是523工程的总负责人，天才科学家。”
周老爷子眼眶红了。
“他代号‘雨燕’。”声音更是带上几分哽咽。
周老爷子跟顾承有过一面之缘。
顾承是真正的天才，虽然出身普通家庭，但在两岁时就展现了超高的智商。别人觉得困难的题他一看就会。
六岁刚上学就被老师发现他天赋超群，那老师就把顾承推荐给自己的大学老师，吴郁生先生。
吴郁生是留洋归来的数学家，他见到顾承自是见猎心喜，倾尽所有培养顾承。
而顾承也没辜负吴先生的教导，十二岁便已学完大学课程，十五岁就加入国家秘密实验基地，前途无量。
周老爷子见顾城还是523工程启动之前，“雨燕”这个代号还是他跟顾承一起定下。
当时他还觉得跟顾承有缘，他最喜欢的动物就是“雨燕”。
顾承只是深深看着他，笑道他爱人的父亲也喜欢“雨燕”，因此他才选了这个代号。
周老爷子还笑顾承到底是年轻人，再天才遇到爱情也会沦陷。
那天，他听顾承说了半下午他的妻子。
说她妻子怀孕了，说她妻子学会了做什么饭，说她妻子多么好。
看着这个超级天才那么温柔的样子，被喂了一嘴狗粮的周老爷子还有些莫名。
其实，他跟顾承不应该有什么牵扯，但顾承说一直很仰慕他，希望见面。
一直到天黑，顾承跟他吃了一顿饭才离开。
再次听到顾承的消息已经是两年后，“雨燕”遭到敌人暗杀，同为科学家的妻子一同遇难，只剩下两个仍在襁褓的孩子。
周老爷子当时还感叹天才坠落，想过收养顾承的两个孩子，后却被告知顾承在临死前将孩子托付给信任之人，周老爷子才作罢。
可谁能想到，顾承是他的女婿。
他的女儿……
他的外孙……
巨大的悲伤将老人笼罩，他张了张嘴，却怎么都无法发出声音，呼吸都困难。这位为了国家奋斗了一辈子的老人家捶打着胸口，也无法缓和心中悲伤。
他的女儿。
如珠如宝疼了一辈子的女儿，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死去。
如果不是这次林老头被抓，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女儿的消息，更不知道他见过了自己的女婿，女婿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女儿的近况。
周老爷子似乎又看到了顾承，那次临别之时，顾城笑着对他说希望以后还有再见之日。
那本是团聚之日，但再也没有机会了。
“噗！”
一口鲜血直接喷出，周老爷子周身的生气似乎都消散。
“老爷子！”
郑航川忙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空间水喂入他口中，拍着周老爷子的后背让他顺气。
好一会儿，周老爷子才骤然深吸一口气，惨白的脸色才泛起些许红晕，但周老爷子的精气神仍旧萎靡，就好像求生的欲望都没了。
郑航川忙道：“周老爷子，难道你不想看看顾承和周嫣的儿女吗？”
嫣儿的孩子！
周老爷子浑身一震，眼底终于升起些许光芒。
郑航川松了口气，道：“当年我是两位科学家的护卫长，顾承临死时托孤给我。可惜我当初不懂养孩子，幸亏我的妻子很会教育。现在两个孩子很健康，也很活泼……”
周老爷子骤然抓住郑航川的手，“你是说，你收养的两个孩子是嫣儿的孩子？”
“对。”
难怪！
东然回来之后就一直提起郑航川的两个孩子，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周老爷子之前还觉得周东然是因为陈宝珠对两个孩子爱屋及乌。
结果却是因为血缘天性！
周老爷子腾地起身，“川子，我有个不情之请，想去你家见见两个孩子。”
郑航川有些为难。
“老爷子，我的妻子快生产了，她怀的又是双胞胎，因此我还没将孩子跟周家的事告诉她。她一向很疼孩子，我怕她受不了。您可以见孩子，但我希望先不要告诉她你们的关系。”
周老爷子也是过来人，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
因此他非常理解郑航川的决定。“你放心，我现在只是想见见孩子，等宝珠生完孩子再把孩子们接回来。”
他要亲自抚养两个孩子！
郑航川的心紧缩了下。
这几年，他一直将两个孩子当成亲生的，现在骤然听周老爷子说要接走，铁铮铮的汉子不禁红了眼眶。
但周老爷子是两个孩子的外公，是血脉亲人，他根本没有阻拦的理由。
此时门外偷听的陈宝珠已经整个呆住。
周老爷子是小鱼他们的外公……还要将小石头跟小鱼带走？
陈宝珠的眼泪刷地就落下。
她想过郑航川可能是瞒着她出轨之类，却怎么都没想到是帮小石头跟小鱼找到了亲人。
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就算陈宝珠再舍不得孩子，也绝说不出不让孩子认亲的话。
更何况孩子的父母是烈士，外公更是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老英雄。
理智上她都懂，但感情上她就是舍不得。
“小贼，被我逮到了吧，快说是谁让你来监视我们家！”周东然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出去一趟回来居然看到有人就站他们家墙角监视。
这帮特务太嚣张了！
上次暗杀还不算，这次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监视！
周东然想都没想便要将人擒拿。
他一把就抓住特务的胳膊。
但刚握住周东然就觉得不对劲儿。
这胳膊也太细了。
好像他稍稍用力就能直接折断。
女人！
周东然第一时间想松手，但太晚了。
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好像被铁钳子钳住，钻心剧痛。周东然忍痛没吭声，正要反击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周东然，你傻以为特务跟你一样傻？大白天就大喇喇地站这里等你抓？”
“嫂，嫂子？”
这分明就是陈宝珠的声音！
但抬头一看，入目却是一张黑乎乎的脸。
周东然吓了一跳。
陈宝珠却懒得搭理他，放手后就用帕子擦脸，很快，陈宝珠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就出现在周东然眼中。
周东然别扭极了。
朋友妻不可欺，而他刚刚拽嫂子胳膊！
幸好陈宝珠没什么表情，淡然的模样让周东然的尴尬也少了几分。“嫂子，你怎么打扮成这样？该不会我川哥干了什么坏事吧？”
虽然周东然已经认郑航川做大哥，但之前毕竟闹过一点矛盾，如果能看到郑航川倒霉，他还是乐于看戏的。
陈宝珠没搭理他，只道：“带我去你家。”
“啊？”
陈宝珠横了他一眼，周东然顿时觉得自己的手腕更疼了。
他立马带路。
“爷爷，是川哥媳妇儿来了！”周东然大咧咧地在外叫着，二人从厨房出来，就见陈宝珠站在客厅中，而周东然在那呲牙咧嘴的甩手。
“周老爷子，冒昧拜访，请恕罪。”陈宝珠礼貌开口，仔细看却能瞧得出她似乎哭过，眼角泛着红。
郑航川自是知道宝珠本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宝珠！”
他快步下楼，上前握住宝珠的手，“你怎么来了？”
宝珠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吧？
提起这个，陈宝珠又有些想哭。
她没想到自己亲亲的儿子闺女马上就要被接走了。
本以为郑航川瞒着她是出轨之类，
她知道这是好事，但一想到以后孩子要被带走她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
但陈宝珠也知道，找到了亲人对两个孩子来说是好事。
“我听说孩子们找到亲人，所以过来看一下。”
周老爷子人老成精，又怎会不懂陈宝珠眼底的痛苦？
他早就听说郑航川两口子对养子女特别好，跟亲生的一样。
但不管如何，周老爷子是不可能放弃这两个孩子抚养权的，只能说声抱歉。“对不起。”
“不，这是好事。”陈宝珠脸上勉强扬起笑。“不知道老爷子什么时候去见见孩子？”
既然已经知道了，那陈宝珠也不能拦着双方见面。
想来周老爷子应是迫不及待了吧？
可出乎预料地，周老爷子却道：
“等会儿我有件事，处理好就去。”
周老爷子原本特别渴望见到孩子。
但见到宝珠，知道宝珠是个非常明事理的人，他反而不那么着急立马见孩子了。
现在他更想做另一件事。
“不过要麻烦二位跟我同行，等事情结束，我就过去接孩子。”
陈宝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酸涩痛：
“可以。”
周东然在旁听得一头雾水。
“爷爷，你们在说什么啊？接什么孩子，去哪儿？”
看着呆呵呵的孙子，周老爷子一脸嫌弃。
刚刚他看过孩子的照片，小鱼明明长得跟嫣儿八分像，结果周东然愣是认不出来。
白瞎嫣儿那么疼他了！
一想到就因为这个大瞎子，他晚了这么长时间才见到外孙和外孙女，他就不想搭理周东然。
但周东然要是能看懂脸色那就不是他了。
“爷爷，我可是你的亲孙子，你有啥是不能对我说的？”
周老爷子越是不说，他就越觉得其中有啥猫腻，抓耳挠腮的想知道。
“川哥，咱们不打不相识，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跟我说说发生啥事儿了？嫂子还穿成这样跟踪你……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了……”
还没说完，周东然就挨了陈宝珠一巴掌。
陈宝珠恼羞成怒。
她确实是偷偷跟着郑航川，但只要不点明事儿也就过去了。
谁成想偏偏被周东然这个二愣子戳破。
“卧槽，”周东然被打得发麻的胳膊，困惑又委屈：“嫂子，你干嘛打我？”
“周东然！”
周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边玩去！”
“爷爷，你这么不想让我知道，该不会是你在外面瞒着我奶还有别的孩子吧？我奶奶现在不在了，你就要去把野孩子接回来认祖归宗？”
周东然每说一个字，周老爷子的脸都黑一分。
看周老爷子额头青筋爆出的模样，陈宝珠悄悄拉着郑航川后退，躲避风暴。
果然，下一秒周老爷子直接给了周东然一个大巴掌，直接把周东然打懵。
“爷爷，你居然为了野孩子打我……”
“啪！”
周东然捂着两边脸哭嚎：
“爷爷，打人不打脸……卧槽！”
拐杖都举起来。
这东西要是打在脑袋上，绝对要命！
周东然撒丫子就跑。
“你给我站住！”
周老爷子真是要被气死。
他一世英名！
怎么就有这么个棒槌孙子！
“我又不傻，站住还不被你打死！爷爷，你消消气，我晚点再回来！”
看着周东然一溜烟跑不见，彻底没影了。周老爷子深呼吸几口气，冲着宝珠笑道：“惭愧，让你们看笑话了。”
丢人。
太丢人了！
再看旁边身姿挺拔，看着就很靠谱的郑航川，从未羡慕过别人的周老爷子都开始有些嫉妒老秦了。
看看人家的孙子！
“哪里，周东然就是有些……活泼。”
天知道陈宝珠费了多少力气，才找出这么一句好似夸奖的话。
“我听川子说宝珠你将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真是非常感谢你。”
“都是我应该做的。”
孩子真心实意叫她一声“妈妈”，她也是真心当自己的孩子在管。
将近一年的相处早已有了感情，一想到要分开，陈宝珠也想流眼泪。
但当着周老爷子，陈宝珠不好表现出来。
周老爷子也没耽搁，直接带他们出了门，车子七拐八拐，最终却来到中州监狱。
这监狱是专门为了重刑犯而设置。
林老爷子就被安置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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