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博尔格认真地听着，微微垂眸，注视着面前这个有着青涩的模样，言行举止却异常成熟稳重的孩子。
他短暂地思考片刻之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会的。”
莫歇露出微笑，“谢谢您。”
这并不是值得道谢的事情，是我应该做的。亚特博尔格心想。
如果东、西大陆之间真的有走私真皮饰品的渠道，那么雷克顿的某些贵族可能也会参与其中。
他是王国的利剑，君主的忠臣，也是裁决罪恶、清除蛀虫的使者。
于公于私，他都要调查清楚。
话题终止，房间内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既是上下级又是父子的二人坐在圆桌边，目光交汇在半空中，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莫歇眨了眨眼，“或许……您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他以为亚特博尔格会直接离开，没想到他们还有单独交流的机会。
早点说开那些事情也好，不至于落得个“勾结巫师，危害世界和平”的罪名。莫歇想道。
亚特博尔格凝视着他，淡淡开口：“你是巫师。”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是。”莫歇坦然承认。
亚特博尔格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位称号大领主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按理说，他应该会对此抱有极大的疑惑。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魔力与巫力相互排斥，魔法师和巫师两个身份不可兼得。
亚特博尔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我们要重回海里，郑重地答谢渊客一族，并且为这次挑战做一个了结。”他起身走向屋外，洁白的衣角随之摆动，“两个小时之后出发。”
好直白的邀请。
莫歇不禁扬起嘴角，“是。”
房门没有完全关闭，一缕晨风穿过缝隙，送来微凉的气息。
答谢渊客一族吗……
两个小时，应该刚好够炼制出那些巫药。
这样想着，他像之前那样唤来了贝利恩，“我需要你的帮助，贝利恩。”
贝利恩自灰雾中现身，头发似乎变长了一些，乖顺地垂落在肩上。银灰色的眼眸里流转着淡淡的光芒，倒映着他一人的身影。
“敬请吩咐。”
远征军团住处外，突然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原来是刚冲洗干净的铜盆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巴里特瞪大了眼睛，无比震惊地看着亚特博尔格，声音颤抖着问：“总、总指挥，您怎么了？”
注意到亚特博尔格略带探究的眼神，他紧接着补充道：“您刚才……笑得很可怕。”
说实话，他很少用“可怕”来形容一个人的笑容。
现在天气本就寒冷，总指挥周身还环绕着水属性魔力，就像是在空中泼了一盆热水似的，水蒸气迅速降温凝华，产生了冰晶四溅的效果。
冰晶闪闪发光，总指挥的长发在面上投下大片阴影，一双湛蓝的眼眸也因此变得暗沉许多。
最重要的是，那向来只会吐出冰冷字眼的薄唇，竟然有了微小的弧度！
不对劲。
冰山一般的总指挥怎么突然有了情绪波动，致使魔力溢出？
是侯爵夫人？
不，不可能。我清楚地感知到，这里没有恋爱的酸臭味！
那么究竟是谁？！
就在巴里特胡思乱想的时候，亚特博尔格十分自然地压下嘴角，又恢复成平常冷淡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看错了。”
不，我怎么会看错呢？我的眼睛没有问题，脑袋也很清醒。
巴里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原来是我看错了啊，对不起，总指挥。”
接下来，二人一边清点携带的物资，一边挑选合适的谢礼。
亚特博尔格相信莫歇，不仅仅是因为血缘关系这么简单。
雷克顿建国以来，麦金托什家族和克拉彭家族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除了全国性的事宜，二者几乎不合作。
今年召开的麦金托什家族会议上，福丽达提出了“取得伍托比地矿脉的所有权，以建设成勘探队日常训练基地”的想法，省时省力，可行性极强。
碍于伍托比地矿脉的管理者是克拉彭家族，他们只好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
然而就在莫歇复学不久后，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
这份惊喜给麦金托什家族带来了难以预估的收益，甚至直接冲破了家族派系之间的隔阂。
现任克拉彭侯爵，杰洛蒙·克拉彭亲自来找亚特博尔格，先是寒暄一番，然后出示了两份纸质文件。
“这是伍托比地矿脉和吉布提山矿脉所有权的转让书。”
亚特博尔格拿起厚实光滑的纸张，迅速扫了一眼转让书的内容，问：“我们需要支付多少费用？”
杰洛蒙笑了笑，回答：“免费。”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杰洛蒙用诚挚的语气补充道：“莫歇那孩子帮了我们家族一个大忙，这是一点小小的谢礼。”
莫歇帮助了克拉彭家族？
冷静如亚特博尔格，也不禁感到惊讶。
不过结合下属传递的信息来看，这件事确实有迹可循。
“能帮到克拉彭家族，是莫歇，也是麦金托什家族的荣幸。”
“我这里还有一份文件，是关于家族合作的，不知道您是否感兴趣？”
时间再向后推移，一个忙碌的午后，亚特博尔格收到了审判庭送来的影像石。
他知道，里面存储的是莫歇和弗洛恩出庭辩证的全过程。
于是他放下钢笔，挪开厚重的文件，向影像石中注入魔力。
“我可以作证。”
“但前提是，我是目击者，而不是施暴者。”
看着莫歇自信大方的姿态，听着那清澈悦耳的声音，亚特博尔格的内心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莫歇，朝气蓬勃，耀眼夺目。
是星星吗？
不，星星的光芒太微弱，只有在晚上才能被肉眼看见。
那么是月亮吗？
也不对。月亮之所以能发光，是因为它反射了太阳的光。
所以……
亚特博尔格微微怔愣，及时遏制住这个荒谬的想法。
对他来说，能比肩天上那个存在、发光发热的只有两个人——主君，和他的一生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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