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幽州内城。
老当家李岗的太师府,长期未曾住人,八瞎子给改成了武川人的临时私塾。
此刻,朝阳东升,
听着孩童们稚嫩的声音,望着老学究摇头晃脑的打节拍。
李安在乐府诗集的朗诵声中,
缓缓收拾好书本,跟先生行了一礼,离开了太师府的倒座房。
“快,快。这些都带上,二弟喜欢读书,给他多装点。”
“一大堆竹简而已,了不起再加几辆马车。赵人还能差这个钱。”
院子里,
大赵皇帝身覆圆领、窄袖,宝相花纹的紫色赵国贵族常服,一大早就在帮二弟收拾行装。
全老鬼在长廊下,一边抽旱烟,一边靠着柱子晒太阳。
老当家李岗则鸡贼的去学堂厨房摸饭团,
拿了十几个,装好后对着李信、全老鬼贱笑道,
“狗日的八瞎子,占了老子一进院子,拿他点饭团不过分吧。”
“信儿,你也是的,武川镇还能没书?讲武堂的典籍都够小李安看的了。”
听到武川镇这几个字,
忙着收拾行装的赵帝李信,不禁伤心的低下了头颅。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帮忙的项茹见状,赶紧岔开话题道,
“这不是怕叔叔习惯了这些书籍,在那待的不舒服嘛。”
“祖爷爷、五爷爷,就这点机会,皇帝都费了好大的心思呢。你们就别埋怨陛下了。”
院子里,项茹还在说什么,
但忽然发现,大伙眼神都瞧着垂花门处,
皇后项茹当即干笑两声,
转头对着门口李安行了一礼,便借口去后院查看街边马车,窘迫的走了。
风吹幽州,树叶梭梭。
冬阳无力,洒在庭院里,
老当家、五当家、皇帝李信都支支吾吾,不想让李安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他们哪里明白,
这三个脑袋加起来,玩政治也不是李安的对手。
李安岂能不知,现在幽州,太子嫡系郭孝恪、李卒、李勇……等等,他们为了长久利益,和规避风险。
在不遗余力的怂恿曾经的太子,杀掉巨大的潜在威胁二皇子李安。
“二弟,其实到了北疆,也不用那么老实。”院子里,李信对自己从小带着捡箭壶的弟弟,极为疼爱道,
“你啊,喜欢去定襄,就去定襄待着。喜欢去野狐关、怀朔镇都行,如果想去繁盛的地方,就去平城也可以。”
“平城?平城不行哦,平城让周云那个败家子给别人了。”说到平城,老当家现在还有气。
大好的北疆地盘,挖出一个坑,这事他至今还在埋怨周云。
“没事,大哥。”
院子里,李安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将书籍给了几个下人后,
便对这身穿赵装常服的皇帝李信,躬身行礼道,
“武川镇挺好的。安小时候就喜欢那里。”
“清水河畔,牧马放羊,研学海,探天文。人生一大乐事。”
“婚事啊……”院子里,项茹刚回来,
见李安说着这些老人家才讲的事,还以为他一个人孤独,便小声的提醒皇帝。
听项茹这般说话,
李信赶紧开口道,“对,对了。二弟,朕给你物色了一门婚事。”
“大奇关许家的女子,画像许有田早就送来了。生得国色天香,要说你还艳福不浅呢。”
“安谢陛下,只是……我这落魄之人,别耽误人家了。”
果断拒绝?!
幽州小院,
一时间,兄弟无话。
见二弟连媳妇都不要,伤悲到如此地步,李信不禁勃然大怒。
若不是院子里二弟在,他连那些清河醉都要砸了。
强忍着愤怒,跟李安说了几句告别话后。
片刻后,在院子里的老当家、全老鬼听见李信方才离开,
院墙外,就响起了皇帝的吼叫,
‘为什么?留朕二弟下来帮忙怎么了!’
‘左相右相,王勃、魏征,一个个三番五次发难,到底要干什么!’
‘朕的家事,用得着他们如此操心。动不动就是赵国安宁,江山社稷,朕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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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始六年,
十月下旬。
寒气已经迷茫帝都,
在东宫数年的二皇子李安,乘坐漆黑的马车,带着他这些年诵读的书籍,即将离开这座繁华的帝都。
从幽州内城坐上马车边缘,
十三岁的李安,看见了无数笑呵呵过来打招呼的老北疆族人。
他们有些人明白,有些人不明白。
不知内情的人,见老当家、全爷带着李安回北疆,还以为是去看媳妇呢。
几番可惜唠叨过后,队伍才重新出发。
前方,城门高耸。
李安看见了,广安门前的护卫兵卒,手持长戈,披坚执锐,威风凛凛。
有太师、太尉在,没有任何兵卒多看他们一眼。
在数百赵军精锐低头行礼中,李安的马车‘嘎叽嘎叽’,缓缓驶向神龙大道。
八马道,繁华无比。
两侧高楼林立,牌坊旗帜,一路连绵。
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吵闹声,在数万层层叠叠的赵服幞头间,不绝于耳。
赵国夺回离开了中原民族几十年的西域,
这一丰功伟绩,让赵都幽州之人,无比骄傲。
更重要的是,资本是诚实的。
当赵人的帝都幽州,拥有绝对的未来时,整个天下权贵大族的银钱,皆是疯狂涌入幽州城。
马车在闹市人流中,一路行进,
走过了宣风坊,走过了尚善街,跨过了巍峨的明德门后,
李安就算正式离开幽州了。
明德门外,各地商贾进进出出,
大道上,稀稀散散的人群连绵不绝。
不知为何,马车上,李安忽然站起身子,泪流满面的遥望越来越远的幽州城郭。
也许……
也许,这就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看幽州了。
马车后方,老当家跟全爷瞧着前车李安的难受的模样,面面相觑后,前者开口安慰道,
“安儿,你大哥算是对得起你了。他要我们护送你到北疆呢。”
“是啊,”全老鬼甩了甩旱烟,也帮衬道,
“要不是等我们两个老头,你大哥早就让你走了。”
“现在,我们是看不懂。这武川族人,竟然还分成了皇帝嫡系跟非皇帝嫡系,你说好不好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
现在,武川勋贵已经成功的打倒周云时代的所有政敌,他们的领袖成为了皇帝。
当别人不是威胁时,昔日盟友就成了最大的威胁。
此刻,武川内部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一种是白狼军为代表的太子嫡系,另一种则是焦、程、李、霍为代表的非太子嫡系。
北风飘扬,旗帜纷飞。
人流不断的幽州大道,老当家跟全爷有一搭没一搭的扯蛋。
“这朝政真是烦死人。”
“你说不是嘛,连周二都给累死了。真不是人干的活。”
大道上,
前往北疆的队伍人数不少,足足有上千人。
老当家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车上还拉了不少货物,挣点外快。
马车上,当李安视野里的幽州城彻底消失后,
他才叹息一声,无奈的蜷缩在车夫旁,拿出一块手帕,暗自垂泪。
可李安不知道,就他在坐下那一刻。
远在明德门上,城垛后面,
一个雄壮的赵国儿郎,身覆宝相花紫衣,腰系革带,望着消失不见的车队,
悲痛交加,一时间,再也忍不住了,痛苦的一拳轰在木梁柱上,
“想杀的人不能杀,想留的人不能留。”
“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朝堂全是魑魅魍魉,到处是窝囊气,到处是憋屈。”
“朕一生从军,灭北狄,收西域。未曾感到半分艰难。可如今当了九五,反而寸步难行了!”
城门楼,见皇帝如此伤心,
项茹心急的搂着身材高大的赵帝,心如刀绞道,
“陛下……陛下别怕,你有我呢。”
“我会保护你的,茹儿一辈子都在你身边,永远帮衬你。”
北风萧瑟,
明德门下,喧嚣不止,
初来幽州的人,都会好奇的望着城门楼上,威风凛凛的甲兵。
一对父子,穿着打补丁的衣物,眼里口里都是惊叹,
瞧他们的打扮,似乎是前来幽州投奔大哥或是兄长。
相聚后,嫂嫂一路出恶言,
老实巴交的农家汉火起来了,当众给了一个耳光。
要不是父亲跟弟弟拉着,那还有一顿好打。
可某一瞬间,
北风吹拂朱红的旗帜时,
李信与农家汉子,帝王与庶民,皆是目露向往的看着对方,
这一刻,赵帝李信无奈的呢喃道,
“在天家,亲情就是最大的奢望。”
“哈哈哈……原来这就是皇帝的代价,孤家寡人。还真是孤家寡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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