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青来的时候，费洛不在，秦姨也不在。
没人接待，他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十分钟。
天上的雪，一直没停，不大不小，落在人身上，有着绳锯木断的意思。
小瓷痛恨自己的心软。
她拿围巾将自己整张脸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从花房跑了过去。
花房的玻璃窗斜对后院入口，在那能看见每一个到访老宅的人。
“你来做什么？”
小瓷没给他开门。
两人隔着一扇铁艺小门交流沟通。
说不叫自己哥哥，真不叫了。孟元青眼底淡淡的，看不出他是在在意，还是变得轻松。
“来看你。”
和预约理由一致。但小瓷完全不信。
这也太不切实际了。
“你说这话不奇怪吗？咳咳咳……”
他们关系可不好。
她现在喜欢打扮，出门之前必须化妆，但是要是太冷，那她宁可破坏掉她的高级穿搭，也要把自己全部裹起来。
孟元青扫过女孩发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说：“你先进去。”
老宅人人自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提前拿到遣散费的佣人无心工作，连花房老头都在消极怠工，秦姨估计正在哪个地方监工，根本没空过来。而费洛，他本就相当于郁枫的双腿，眼下怕是要跑的地方更多了。
“你现在看也看到我了，可以回去了。”
为了让他回去，小瓷认下了他说的荒唐理由。
然而孟元青并不领情，他拒绝道：“不可以。”
小瓷觉得他不识抬举。
“随便你。”
潜台词，冻死你。
她真的走了，去的地方还是花房。
半小时后，小瓷怒气直冲天灵盖，走过去：“你烦不烦啊？”
当人傻子？
孟元青垂眸，像是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故意不说。
“怎么。”
他清冽反问。
怎么？
“你想见的人是郁枫吧。”
小瓷不喜欢玩猜谜游戏。
她喜欢有话直说。
郁枫放平常已经够危险了，出事之后更是鬼神远之，谁会想不开在这时候见他，怕不是中邪了，上赶着找死。
小瓷越想越烦。
自己好不容易才躲过一劫。
他要惹怒郁枫，那她绝对先死。
“你找他有什么事？”
小瓷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孟元青无视她的警告，低垂眉目，坚持说着：“我来看你。”
多说无益。
他分明是不想说。
就这么喜欢拿她当借口……面对唐敏芳是，面对郁枫也是。
懦夫，胆小鬼。
小瓷气急败坏，但还是把门开了。
“进来再说。”
她看见，他身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因为没戴帽子，所以两只耳朵冻的通红。
她对冷有成倍的感知力，见不得任何一个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受冻。
这次孟元青没有拒绝。
他当然不会拒绝。
他们之间说“谢谢”比说“来看你”更奇怪。
“来看你”可以当成阴阳怪气。
但“谢谢”，多少带点和解意味。
他们绝不可能和解。
小瓷明知不会听到，但还是害怕听到。她迈步快走，没有看身后的孟元青。
孟元青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变柔和了些许。
客厅，佣人们全都失踪。
小瓷只好亲自动手，粗糙地泡了一壶热茶。
有多粗糙呢。
她连茶都没洗。
孟元青拿了又放下，没有要喝的意思。
“费管家不在，我没办法帮你叫枫少爷。”
“嗯。”
他不需要。
孟元青什么话都不说。
小瓷猜不到他想干什么。
他不走，她也只能陪他在这里干等着。
中途，他们见证了两个女佣跑路。
“真是……”
“真是什么。”
这一打趣，孟元青倒是开口了。
真是什么。
她怎么可能说实话。
“真是忘恩负义。”
小瓷脸闷在围巾里，说话声音顿顿的。
要不是她时不时咳嗽，没人能听出来她生病了。
孟元青不像过去，喜欢在她拥护郁枫的时候冷嘲热讽。
他也知道，他们现在在郁枫的地盘，应当谨言慎行。
“你还记得麻子婆婆吗。”
直到这会，他才切入出题。
小瓷习惯性皱眉，重复：“麻子婆婆？”
记忆有限，她好像在日记本里看到过一两次孟沅浠提及麻子婆婆。
“她快死了，你回趟榷东吧。”
“死”这个字太沉重了。
活着的人想了很多委婉的说法去代替，比如去世，比如归天。
但孟元青就是不用。
他直接说“死”。
他在自己的事情之外，总是漠不关心，不带感情。
快死，那就是没死。
小瓷应付的哦了一声。
这事，再说。
且不说，她刚回郁家，没办法请假，就算她可以请，那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去榷东看一个路人乙。
“准备什么时候去。”
孟元青兀自帮她安排起了行程。
本来她想保持谨慎，但经他这么一催，脾气根本收不住：“我没打算去。”
话音落下很久，孟元青仍维持那个姿势。
小瓷看着他从低垂视线，到冷然抬眸，最后眼底迸发深潭一般的考究，后背顿生恶寒。
正当她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想狡辩，孟元青开口了。
“你每年都求我，现在她快死了，你反倒不想去。”
他话里的嘲讽满到快要溢出来了。
小瓷也没想到，这麻子婆婆对孟沅浠这么重要。
孟沅浠居然为了她，去求孟元青，而且还不止一年，是每一年。
第二人格伪装第一人格的弊端出现了。
总有一些重要事情是孟沅浠没有记的。
她已然错过了最佳狡辩时机。
现在无论讲什么，都会显得有些刻意。
小瓷愁的心跳微微加快。
“怎么不说话。”
之前他不说话，她也没这么紧逼吧……
小瓷低下眼睫，不想直视他的双眸。
“在想，怎么请假。”
孟元青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女孩的反复横跳，对过去记忆的陌生犹豫……这些都让他觉得奇怪。
而且，这种奇怪的感觉已经很久了。
小瓷不怕露馅。
因为一旦露馅，她可以拿“失忆”圆谎。
这招百试不灵。
叮——
电梯门突然打开。
费洛推着郁枫出来。
小瓷头皮收紧，她还没来得及劝孟元青离开。
这下……孟元青彻底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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