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光亮自伴着吟唱自莉莉丝指尖凭空出现，随即又慢悠悠飘荡着覆在少年嶙峋突出的指骨上，关节处的红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退。
“应该很快就好了，然后是脸，诶哟，我不应该帮你瞒着的，真应该让沃尔夫老师来看看你……”
莉莉丝一想到沃尔夫教官才在她这儿立起典型就被啪啪打脸，简直憋不住笑。
“这里抹点药膏就好了……”伊恩这样说着，却还是低下头配合。
在卢卡斯那里含糊不清的谈话，到这里就变成了详尽的解释，莉莉丝很快就将街头发生的一切了解清楚。
“斯宾塞伯爵？弗雷德祈祷时提到了他？”莉莉丝的笑容隐去，而后朝身后望去。
他们此刻仍身处治安大厅，卢卡斯被带出来后已经被珂萝拉走，正在大门口说话，那位漂亮的海民小姐抓着弟弟哭得双眼红肿，像只脆弱的小鹿，大厅内人来人往，任谁路过时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女性海民，实在美丽……
伊恩点点头：“你还记得吗，他——”
“我当然记得。”莉莉丝脸色变冷，“就是那个人害得你离开了光明骑士团。”
那个荒淫残暴的贵族老爷，从不将平民看作人。玛格丽特小姐为了毁掉与他的婚姻甚至不惜抛弃贵族身份逃婚。
而弗雷德似乎因为前段时间投资失败，已经彻底癫狂失去了底线。他竟将心思打到了自己妻子身上，妄图用她来推开通往上层的阶梯。
“我打断了他的鼻子，两颗牙齿，还有三根肋骨。至少他近期内都不能去参加斯宾塞伯爵的宴会了。”
伊恩也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位珂萝女士对上他这个“行凶者”的视线，连不满都不敢表露，只泪盈盈地拽着卢卡斯要离开。
“打的还是太轻了。”莉莉丝轻声道。
“对不起，治安队来的太快了。”伊恩神色有些郁郁：“我应该给你惹麻烦了——”
“只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算什么麻烦。”莉莉丝摆摆手。
那个弗雷德之前顶着一副凄惨模样赖在治安大厅门口不肯走，一声声的哀嚎控诉歌蕾蒂娅的学生利用特权欺压普通市民，要求治安官按城市律法严肃处理。
可眼睛却一直直勾勾看着莉莉丝和凯瑟琳的方向。
莉莉丝当即会意，果断提出与他私了，弗雷德得了好处，又有凯瑟琳与治安厅中官员交涉，这才能这么快把俩人放出来，没有惊动校方。
“放心，他从我这里拿了多少，我肯定要让他双倍吐出来。”莉莉丝思忖着晚些时间找一趟她的得力小干将贝拉。
伊恩这才稍稍放心，可皱紧的眉头却仍未平复：“可之后怎么办？我们得想办法别让那个弗雷德出城，也许凯瑟琳可以……”
“问题不在那个弗雷德身上。”莉莉丝沉吟着摇摇头，“真想解决问题，还是需要卢卡斯的姐姐自己，腿在她身上呢。”
大厅另一边。
“卢卡斯，你怎么能说是你教唆的呢？如果你因为这个事情被赶出歌蕾蒂娅怎么办？”珂萝一想到可能又要和弟弟分离，再次失去他们的家，惶恐得脸色煞白。
“去向弗雷德道歉，求你了……”
“我的朋友不会让我有事的，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我，就和那个人分开，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好人。”卢卡斯耐下心劝姐姐。
“你，你怎么又这么说？”想起家中受伤的丈夫，以及之后要面临的抱怨，珂萝再次红了眼眶，她攥紧手帕，想哭又怕泪水将这名贵的衣服面料弄皱。
“卢卡斯，你还小，你不懂婚姻是需要经营的……”
珂萝哽咽着，前些日子弗雷德心情不好，家里气氛十分压抑，好不容易挨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弟弟又再度得罪了他，家人难以共处，珂萝感觉疲惫又委屈。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珂萝回过头，那位金发的贵族小姐和那个打了自己丈夫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近处，又听了多少。
“很抱歉我的搭档吓到了你，珂萝小姐。”莉莉丝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珂萝张了张嘴，想说她已经不能被叫做小姐了，可贵族小姐比上次见面还要热情，她上前挤卢卡斯，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您可真漂亮，珂萝姐姐。”还不等珂萝纠正，莉莉丝贴着她又换了称呼。
“莉莉丝小姐，您——”
“我特别喜欢您这样的美人儿。”莉莉丝已经挽着她朝治安大厅外走了，同时侧过身大喇喇地盯着她的脸看。
那目光过于热切，她无措地回望卢卡斯，弟弟却已经又和那个黑发少年说起了话。
“您这些年一定很不容易。”莉莉丝挽着她走下台阶，还不忘帮她拎起裙摆，“美貌有时候也不算好事，不是吗？”
珂萝这才再次看向莉莉丝。
“我其实不太认同您刚刚的话。”不等珂萝回应，莉莉丝继续笑着说道：“我觉得经营婚姻这种事，是针对您这种善良又有责任心的人设下的骗局罢了。”
珂萝当即愣住，她任由莉莉丝带着自己在街上漫步，过了会儿才磕磕巴巴的回应：“莉莉丝小姐，您，您还是孩子呢……”
“也许吧，我确实没有结过婚。”莉莉丝并不否认，“您见过我酒坊里那些姑娘吗？”
“当然。”珂萝点点头，“她们……她们很厉害。”
她以前也曾多次陪丈夫前往雪莱酒业，那些年轻干练、走路带风的小姐们看起来比她还小，可丈夫对着她们却只是一个劲的陪着笑，每逢节日还会让她提前备好礼物。
“是啊，她们几乎都是小镇上的姑娘呢，她们花了不少的时间学习，才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莉莉丝看向了珂萝。
“我只是替您觉得有些可惜，可能婚姻帮您撑过了一段难捱的时光，但要是您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其中，也太浪费了，你的时间原本可以拿来做更多事情的。”
珂萝垂下眼睑：“我不可能像她们那样……”
那些厉害的，充满生命力的姑娘们，于她而言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只想经营好自己的小家。
“可如果您费心经营，最终发现自己不过是绑住了一个平庸之人的目光呢？”
“我不在乎，我从来不是为了弗雷德是否有钱才选择他的！”珂萝急急地辩解。
“我知道。”莉莉丝点头，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珂萝的脸，她的皮肤细腻如白瓷。
“您这样的容貌，如果想要过上轻松的生活并不是难事，可您却选择了弗雷德先生，我想您也一定有自己的底限和自尊。”
珂萝被这莫名的亲近弄得有些不自在，卢卡斯也没说过，莉莉丝小姐是这么热情奔放的性格。
“您不过是想找个好人，要是还能善待你和你的家人就更好了对不对？”但下一刻，莉莉丝已经放下了手叹气道：“可如果，您看走眼了呢？”
“……什么？”
“斯宾塞家族的历史与帝国史一样悠久，他们的祖先曾是与人王卓拉一起征战的勇士。”莉莉丝却突兀地转移了话题，令珂萝摸不着头脑。
“帝国中的贵族多如繁星，但多少显赫一时的姓氏早已泯灭在历史的尘埃里，能像斯宾塞家族这样，历经千年仍屹立不倒的，是极少数。
这其中除了因为他们的祖先功勋卓着，还源于斯宾塞家族的封地盛产湖盐，自从奥兹勒那边出现了危机，帝国的食盐生意就牢牢地握在了斯宾塞伯爵手中。那位大人——”
莉莉丝顿了顿，面露厌恶：“对于美貌之人十分狂热，还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癖好。”
珂萝的手臂被莉莉丝挽着，此刻已经完全僵住不能言语，她不是傻子，这些年也不是没见过黑暗面，莉莉丝小姐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
“珂萝姐姐。”莉莉丝放缓了语气：“如果您的丈夫，是一个需要妻子出卖尊严和身体来换取前途的男人，这样的婚姻——”
“不可能的！”珂萝猛地将手臂从莉莉丝臂弯中抽出来，声音因恐慌而尖利。
弗雷德说为了这张晚宴的入场券他已经努力了多日，机会不易……他一遍遍描绘着结识大人物后的光明未来，却从没提过斯宾塞伯爵，更没提过那些令人作呕的传闻。
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美丽的女人踉跄后退，企图和带来骇人消息的莉莉丝拉开距离，名贵裙摆上蹭了灰尘也浑然不觉。
“那您不如亲口问问您的丈夫，原本今天晚宴的主人，到底是谁。”
…………
“这样就行了吗？”
珂萝已经离开了，如今在街上漫步的人变成了莉莉丝和伊恩，少年看着相同发色的姐弟二人消失在街角后，才问向身旁的搭档。
莉莉丝歪头想了想：“应该是吧，我觉得珂萝姐姐并不需要他人拯救，一个能在海民逃荒潮中安然活到现在的人，远比我们以为的要坚强，她不过是被自己对于家的执念迷了眼，等看清楚了，她自然就想开了。
她自己离开，总好过卢卡斯现在就找弗雷德拼命，把自己搭进去。”
伊恩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看到周边的路人都朝着学院的方向指指点点，他抬眼望去，看到了光芒璀璨的城堡尖顶。
莉莉丝循着伊恩视线望去，原来太阳已经落山了，“噢，我做的，看着还不错吧？”
她原本想用魔法光辉将整个城堡勾勒出来，不过现在只完成了上边一小部分，远远望去仿佛空中楼阁突然显现。
“像神迹。”
伊恩终于将今日的烦恼抛在脑后，与莉莉丝对视时露出了今天的头一抹笑意。
少男少女在街灯下相视而笑，远处背景是耸立于天边的发光城堡，立于钟楼顶端的雅利安托着下巴一脸兴味，自言自语道：
“唔，母神大人如今也是人类，如果找一个人类伴侣，好像也不是不行——”
话音未落，机敏的暗夜精灵已伴着石砖碎裂声跃至钟楼另一边，他用单手险险攀住墙体，才没被巨大的轰击冲飞。
“再说这种恶心的话，我就杀了你。”冰冷的声音响起。
浓烈的灼烧气味弥散在空气中，雅利安刚刚站立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个焦黑的坑洞，碎裂的砖块不住朝裂缝中跌落，将下方的大钟撞出了叮叮当当的无序杂音。
如此险境，雅利安却丝毫不见慌乱，他只靠单手力量将自己荡在外墙处，朝钟楼顶上黑着脸的年轻男子笑着招了招手：
“好久不见啊，泽菲里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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