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要翻身下马，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设立了临时指挥点。亲兵迅速展开，护卫四周。很快，各部的伤亡统计和战果初步汇总上来。虽是一场漂亮的伏击战，但自身的损失也不容小觑。在黑夜中和精锐骑兵近身搏杀，即便占了地利的绝对便宜，伤亡也是避免不了的。歼敌数千，自损亦近千，还有不少轻伤员。
这时，一阵沉重而略显踉跄的脚步声传来，还伴随着些许压抑的抽气声。高要抬头一看，竟是前军主将英布回来了。只见这位以勇猛悍不畏死着称的爱将，浑身浴血，崭新的铠甲上布满刀砍枪刺的痕迹，走起路来似乎左腿有些不便。但这些血与火的印记都是战士的荣耀，不足为奇。真正让高要瞬间破功的是——
“哈哈哈哈……”高要一个没忍住，竟直接笑出了声，连日来的紧绷神经和大战的压抑似乎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放松了些许，“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将我麾下头号猛将伤成……这般别致的模样？”
实在不能怪高要失态。此时的英布，脸上青紫交加、血迹斑斑这些都算是勇武的证明，可偏偏他那张粗犷豪迈、平日里不怒自威的脸上，一左一右，非常对称地挂着两个硕大的、乌青发黑、几乎肿成一条缝的眼圈！活脱脱就像一只刚刚在竹林里经历了惨烈斗殴的……熊猫？伤势看起来倒不算太重，多是皮肉伤和淤血，养几天就能消退，但这副尊容，出现在一向以威武凶猛形象示人的英布脸上，实在是充满了强烈的反差萌和喜剧效果，与周围肃杀的战场环境格格不入。
英布闻言，古铜色的脸膛瞬间涨得通红，幸好被大量的血迹、烟尘和夜色掩盖了不少。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粗声粗气地回道，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度：“咳咳……王上，您……您就别拿末将打趣了。此事……此事纯属意外，就……就别再提了。末将方才骑着战马追击一股溃兵，林子里太黑，火光又晃眼，没注意，一头撞在了一棵横出来的老树干上……”他指了指乌青的左眼，表情悻悻。
“哦？撞树上了？”高要努力收敛笑意，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他又指了指英布同样惨不忍睹的右眼，“那这另外一只呢？总不能是同一棵树格外青睐你，撞了一下还嫌不够，又反弹回来撞了第二下吧？”
英布的脸色更窘了，几乎有些扭捏，声音压得更低，含糊道：“那个……坠马的时候，场面太混乱，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楚军小崽子，混战中用刀柄……狠狠给末将这里来了一下……”他指了指右眼，语气里充满了憋屈和懊恼。
说完，他赶紧又补充道，语气几乎带着点恳求：“王上，这事儿……您千万得替末将保密！这要是传出去，被弟兄们知道了，末将这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以后还怎么统领部下？怕是要被那帮杀才笑死！”
高要看着英布这副又想维持猛将人设又忍不住因疼痛而龇牙咧嘴的滑稽模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大战之后，神经高度紧张，这种意料之外的插曲反而极大地缓解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肃杀之气。笑过之后，他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着的小袋子，随手抛给了英布。
英布下意识接住，入手微凉，还带着点淡淡的、奇特的草药香气。他一脸茫然，举起小包就着火光看了看：“王上，这是……？”
“本王闲暇时，琢磨着给夫人弄的一些小玩意儿，据说用来护肤润颜效果不错。”高要语气随意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啊？”英布一听，更是摸不着头脑，脸上甚至本能地露出一丝嫌弃，“女人家用的香粉头油？王上，就算是要赏赐，等班师回朝，庆功宴上再赏也不迟啊！这……末将一个糙老爷们，整天打打杀杀，用不上这个啊！”他心里甚至开始嘀咕起来：难道王上觉得我这副模样太丢人现眼，损了军威，变着法儿提醒我？还是对刚才前军追击时稍显混乱、未能扩大战果有所不满？
高要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屁话！谁告诉你护肤的就只是女人家的专利？肤浅！这里面包的都是本王让医官精选的上好药材，活血化瘀、消肿止痛才是它最实在的用处！你赶紧找个地方，用清水化开少许，涂在你那对‘慧眼’上，保证明天一早就能消肿大半，淤血也能化开不少。怎么，你还真想顶着一对熊猫眼去指挥打仗？是打算让弟兄们看了笑岔气无力作战，还是打算两军阵前把项羽活活笑死，不战而胜？”
“消肿？止痛？”英布的眼睛瞬间亮了，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词语。刚才那点嫌弃和疑惑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紧紧攥住了那小包药膏，仿佛是什么灵丹妙宝。“信！王上说的话，末将怎么会不信！王上出品的，肯定是好东西！”他嘿嘿笑着，脸上挤出笑容可能扯动了伤口，又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把药膏宝贝似的塞进贴身的衣甲里，生怕高要反悔似的，“王上赏赐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多谢王上！”
高要看着他这变脸速度和藏东西的利索劲儿，也是哭笑不得，摆了摆手，神色逐渐转为严肃：“好了，玩笑归玩笑，说正事。队伍清点得如何了？立刻整军，收拾妥当后，全军转向，准备向咸阳方向进军！”
“喏！”英布条件反射般地抱拳领命，但随即猛地抬起头，脸上还顶着那两个极其醒目的乌青圈，眼中却充满了震惊和疑惑，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嗯？！王上，您说……向咸阳进军？我们不是应该尽快退回到阳平关内休整吗？咸阳……那可是楚军的都城，项羽的老巢啊！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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