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曾夫子携妻子上门。
李显夫妇满脸复杂地接待了他们。
沈沚阮见到曾夫子，心里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
时间仓促，曾夫子在京城已经逗留半个多月，如今找到了沈沚阮，他们夫妇二人在京城也再无可留恋，小儿子还要科举，因此他们决定三天后离京，带沈沚阮一起走。
“那就劳烦国公爷把这孩子的户籍证明交与我，我带回去，也好回去落户，给这孩子一个身份。”
花厅里，曾夫子开门见山。
妻子在一旁点头。
沈沚阮坐在身边，听见这句话，有些忐忑地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半月前也收到曾夫子的手信，告知她此行会来带她回乡。
沈沚阮自十三岁入府，如今两年过去，她也已及笄，上一世她回到扬州，开始了她悲惨的一生。
如今一切大不同，她现在有机会离开英国公府，离开京城。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用见到宋袭野那张脸，她心里无比激动，但是又想到要离开疼爱她的姑母，她也很舍不得，更何况，她心中也很不舍贤王。
她熟悉的、喜爱的，都在京城里，要是离开京城，这一切都会远离她，成为回忆，她真的舍得吗？
她对未来的憧憬真的能大于她对这里的留恋吗？
沈沚阮心里乱七八糟。
“三日后就走，你们也太快了些，再说，这孩子再怎么也是我夫人的侄女，也得过问我岳丈的意思，一切还是得从长计议。”
曾夫子听见李显这一番话，摸着胡须开了口：“国公爷，我与这姑娘父亲有约定，以白纸黑字为证，虽说并未订立什么正式契约，但是我们夫妻早已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沈兄就这一个独女，如今她一个孤女，寄住在府上，时间长了，必会惹人非议。
犬子至今还未定亲，等这次回去，如若二人有意，倒是可以考虑尽早成婚，想必沈兄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曾夫子这一长串话说得行云流水，他初次登门便发觉英国公很喜欢这孩子，不会轻易让他带走沈沚阮。
但是他与妻子关起门一合计，沈沚阮已经及笄，女子及笄后，下一步打算就是亲事，英国公府的两位少爷，曾夫子教导一年，早已无比了解。
嫡子李聿性子冷清，待人冷漠，庶子不爱读书，不思上进，只对商贾之事感兴趣。
要是沈沚阮再待下去，难保之后婚事也会跟这二位少爷产生关系。
沈沚阮出身不高，高门大户都讲究门当户对，要是让这孩子做个小妾，即使沈兄已经去世，也万万不能，这不是摆明着欺负人。
说到沈父，曾夫子还记得，当年他收到消息，动身赶往扬州，寻沈沚阮踪迹，沈家老宅却不让他进去，百般阻拦，后来甚至告诉他沈沚阮不知所踪。
他在扬州徘徊许久，都没有找到沈沚阮，后来上京入英国公府做夫子，认出沈沚阮之后才在后来的交谈得知这孩子居然一直寄居在她二叔家。
沈沚阮的二叔，曾夫子有过数面之缘，是个教书的夫子，看着面善，没想到其妻子居然想把沈沚阮卖掉，一想到这个，曾夫子十分生气。
再怎么也是沈府的孙女之一，父亲去世，居然想把一个小姑娘卖掉，这都安的什么心。
幸好沈清婉及时发现，阻止了这一件事。
“我夫妇知道夫人是真心疼爱这孩子，只是如今软软已经及笄，也该考虑婚事，这京城贵人太多，我们高攀不起，再说您也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婚姻大事，还是得由父母做主。”
这番话说得沈清婉哑口无言，并非她不想反驳，只是她心中觉得有些心虚，当时接沈沚阮进府，的确是沈父的意思，让沈沚阮及笄后给李显做妾，这才是初衷。
再者婚事这方面，的确应该由父母做主，曾夫子拿来的信件上，每一封信，都有沈青山的印信，就算是拿到官府去，这也是可以作数的凭证。
“那就再容我们夫妇想想吧，毕竟这孩子在我们身边久了，我们也是万分不舍。”
李显无奈，只能再试着推辞一天。
曾夫子夫妇互看一眼，默许了这个要求。
下午闲来无事，曾夫人便带着沈沚阮出了府。
许久未见，这次回京，再见到沈沚阮，曾夫人无比高兴，看着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人儿，曾夫人不由得感叹，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只是可惜从未见过这孩子的生母，如今女儿已经及笄，却不曾见过一面。
沈沚阮不在府中，沈清婉一下午都坐立难安，她让菡萏去瞧了好几次，都没见沈沚阮回来。
李显见她如此焦躁，只能揽着她安慰：“婉婉，别担心，这孩子就是出去一趟而已，又不是马上就要走了，看你这么着急，我也跟着着急。”
沈清婉倚在李显怀里，眼睛还盯着集芳院门口：“这么多年，我一直再没能为你生下孩子，其实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巨大的遗憾。
当初生下女儿的时候，我还是满心欢喜，我与你的孩子，我的宝贝。可是娘说那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我以为是我怀着她时忧思太重，心绪不宁，因此那孩子才生下来还没睁眼就去了······”
说到这里，沈清婉哽咽地哭了。
李显与沈清婉成婚十几年，鲜少听妻子说这些，当说到那孩子生下来就没气时，他也心如刀绞，悲痛难当。
沈清婉怀胎不足月，提前生产，本应该在四月底生产，却生在月中，一切匆忙来不及准备好。
她生孩子时遭了罪，孩子有些难产，生了一天一夜，直到半夜她痛晕过去。再醒来时，她娘告诉她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已经抱去处理。
如此想来，那王素敏当初说的一切，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只是他们当初看见王素敏跟自己长得相像，便以为是真的。
遗憾的是沈清婉连孩子一面都没有见过。要是能让她看一看，抱一抱，看看孩子身上有什么印记，是不是就算后来那孩子真还活着，她相认时也可以有个凭证。
可惜这一切都过去太久，每次说起来，都是巨大的伤害和遗憾。
沈沚阮陪着曾夫人逛了一下午，到了傍晚天擦黑，这才回了英国公府。
才刚踏进大门，便见沈清婉和李显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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