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这几日一直很不顺心，因为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最后甚至差点反悔，却依然没有得到自己想看到的一个结局，当然，多了一个选择也算是些许安慰。
可最让他不悦的还是古月那个家伙，居然想着用奖励为借口来满足自己女儿的心愿，这算是他出力做的事情么？！
所以楚皇挖空心思想要为难古月一番，让他长点心，不然就是对自己女儿的最大不友善，万一让这家伙觉得对自己女儿可以很随意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而这件压在楚皇心头的事情，直接将之前的种种给盖住，似乎从未发生一般，甚至除了大皇子受到了些微敲打以外，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处罚，这是他有意还是无意呢？
没人可以知晓，但有人需要去商讨。
“陛下，刘家的人已经处理完了，不过那些给花妃娘娘送礼的官员，又当如何是好呢？”
“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这事你也别公开，但是不能轻饶。”
“好的，微臣明白了。”
皇甫伯忠其实也算到了这个答案，但他必须走这个过程，只是他看出了楚皇的心不在焉，不由又询问了一句，“陛下，您是不是有什么更着急的心事？”
“你看出来了……还不都是古月那家伙搞出来的事情！说什么‘无忧想舅舅’了，寡人能不知道无忧的心里很看重她的舅舅吗？还需要那小子提醒？！”
原来是这件事情，皇甫伯忠也并不意外，因为陛下说过，不能太容易让古月得逞，可皇甫伯忠也清楚这件事，陛下一定是很想替无忧公主办到的……
“您是不是在纠结到底要让古大人做出怎样的事情，才能算是他历经艰难险阻终于完成了无忧公主的心愿？”
“没错，可不就是这个嘛……嗯？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快说快说，寡人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准。”
“是，微臣倒是有考虑过一点事情，古大人作为炼药师，从陈国那不仅弄来了丹炉，而且得到了大楚一直空缺的丹方，同时，古大人又涉猎了锻造领域，和顺国的锻造师有了友好交流，并且得到了铭文图谱和材料，所以微臣以为，作为铭文师，古大人是不是也可以在这方面替大楚有所贡献呢？”
“你倒是不打算让那小子闲着……不过铭文嘛，就得是郑国了，那里可没有那么多表面上的友好啊……”
即使是楚皇也不愿意真的拿古月这么好用的一小子去冒生死大险，尤其是上次天阶武道大会之上，所有人都全身而退，却唯独让宇文都被废，宇文及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而他的怒火虽然应该指向唐问天，却也未必没有波及古月的意思。
当然，楚皇也考虑过能不能借口出兵，但多方比较滞后，他觉得古月的价值还是更长远一点，随随便便扔了只为一个出兵的借口可谓得不偿失。
“的确，考虑到大将军的事情，郑国那边恐怕会有人对古大人不利，但铭文一事他们毕竟是佼佼者，所以微臣以为，不如让周国充当一个中间人的角色，依旧是和平的方式，依旧选择去交流技术，想来周国也不会不同意才对。”
“周国……嗯，有道理，这样一来，古月那小子的保护就多了一层，如此甚好！不过你又准备拿什么去让周国首肯呢？”
“其实周国坐拥最大的矿产资源，可惜各种需求都得仰人鼻息，尤其是对郑国的出口之时往往被压到很低的价格，但他们也不太可能直接和大楚通商，恰恰正是因为如此，郑国人才可以有恃无恐地压低价格，长期如此的当下，周国人未必那么心甘情愿，对吧？”
“很好，你有了一个全方位的考虑就放手去干，古月那小子你想怎么用都行，寡人没有意见，只要别把人给弄没了就可以了。”
这话说的够直接，皇甫伯忠也是真的不意外。
“是，微臣遵命……不过，古大人出行的时候，无忧公主若是想跟上去，又该如何？”
“女儿大了……随她去吧。”
“陛下英明！”
其实皇甫伯忠很担心陛下会因为自己的爱女心切而没让无忧公主同行，毕竟之前去陈国的时候无忧公主是在的，那么这就相当于一种出使标准了，周边任何一个国家也不可能允许自己被人轻视，自然也就不应该在规格上有所差异。
当然，提到周国这个方案的，也不是皇甫伯忠本人，而是他的父亲。
早在古月完成了陈国之行的时候，皇甫大人便在自己儿子面前给他定下了“下一步计划”，没有立刻提上议程只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但皇甫伯忠却一直记在心中。
但他也清楚，这一次的出行并不像陈国那般，古月自身便可以风生水起，可是为了大楚，有些事情必须要办，更何况推广他的小酒馆可是古月自己的事情。
不过，刚刚在向楚皇做汇报的时候，皇甫伯忠也留下了小心思，因为他为了方便没有把“张老师去过炼药师学院”这件事汇报给楚皇知道，而且古月立刻就让唐沐霖去了学院问东问西，这么明显的布局可不就是让自己看到的？
所以皇甫伯忠需要的是楚皇的首肯，以方便让自己全权处理，毕竟他已经想到了古月之后会有各种讨价还价的举动，他自己也得留一点底牌才行。
就这样，两个都想着要找对方的人，碰面了。
“皇甫小大人和在下还真是心有灵犀啊，刚想到要找您，您就自己来了？”
和眼前之人心有灵犀可不是件好事，只能想到是这家伙一直在考虑如何坑自己……不过自己也的确同样一直想着坑他，所以硬要说是心有灵犀也未必不可以……
“古大人还是如此精神，看来已经恢复如初了？下官佩服佩服。”
“各种内伤呢，哪那么容易恢复？只是强颜欢笑罢了，不过您那么忙，怎么会突然来看我呢？就为了问候两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习惯了不和皇甫伯忠客气的古月，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这人突然造访的目的，因为他已经想清楚了楚皇到底要干嘛，而楚皇的传声筒自然就是这位皇甫小大人。
“非奸非盗，只是替陛下传话而已，关于前国舅的事情，陛下已经松口了。”
“哦？”
一点也不意外的古月脸上全是玩味，因为他很好奇楚皇到底会开出什么价码。
“不过有件事还是需要古大人你去忙，至于其他的，有下官代劳即可。”
根本不提这是在交换，皇甫伯忠自然有自己的章法，因为他也清楚，古月不会那么乖乖地出行。
“天地良心，我这刚刚受了重伤，现在腰酸背痛腿抽筋啊！您就不能行行好，让我多休息几日？”
“自无不可，这事也不急一时，只不过陛下希望古大人你尽快而已，而且国舅也在天牢里呆太久了。”
“是是是，你们都在替我考虑，我好好谢谢你哈？说吧，这次要干嘛？”
“去一趟周国。”
“周国？！我刚从南边回来，又要去北边？我又不是真的外交官！”
古月的惊讶并不是装的，因为他是真的很讨厌到处跑，上辈子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没曾想，这一世明明双腿残疾要坐轮椅了，却竟然是个奔波的劳碌命！
“古大人你不仅是炼药师，而且是铭文师，所以这次去周国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和郑国取得联系，但你也知道，有大将军那层关系，你在郑国未必安全。”
“知道我不安全还要我去？！你们……唉，劳碌命，认了，不过我这事也有点刀山火海的意味啊！不管是周国还是郑国，我都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岂不是尴尬了？”
“这个古大人自可放心，随行的人你自己定，无忧公主可以在列。”
皇甫伯忠在直面古月之前，自然把一切都在心里有了腹稿，所以能摆开来直接说的他并不会藏着掖着。
“哦？陛下还真是放心啊……不过也是，周边五国之间也有着自己的面子问题，行吧，我就拖家带口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但我不能空着手去吧？说是铭文师，我手上可是一个高级铭文的材料都没有啊！”
“材料这事，古大人你不是最有办法么？反正顺路嘛，去看看你那位大森林的朋友也不错。”
连雪虎统领都被算计在内，这君臣是要无本投机？古月可不想惯着他们，但是一时半会又有些意外了，因为皇甫伯忠的态度有些过于成竹在胸，他就不担心自己提一些过分的要求么？
“哦，怪不得，原来如此……”忽然想到了关键所在，古月也就明白了皇甫伯忠的意思，毕竟是他主动向皇甫伯忠展现了自己的“目的”。
“好吧，我自己去弄呗，还能如何？不过这事吧，小大人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后门？要知道咱们的陛下完全把我当苦力，去了趟南边弄了那么多事情，到头来一点好处都没有还被算计！你说我冤不冤啊？就因为他是我岳父就能如此为所欲为么？！”
“不，其实是因为他是陛下，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话没毛病……
“是是，他是陛下没错，他为所欲为没错，我也可以认了，但小大人你和我咱们论私交，能不能开个后门就给句痛快话！”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有的我都未必有，我又有什么能给你呢？”
“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那位张老师来找过我，而我呢，总归是让他受到了连累，虽然这事的主谋还是你老爹，但没辙啊，咱们都是苦命人，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帮他一把，也算弥补一下，但他孑然一身，啥都没有却又啥都不图，唯一可能有羁绊的也就那些学生了，而他虽然桃李满天下，但这楚都里做大官的也不会太多对吧？
偏偏就有那么几个‘太过聪明’的，这次闯了大祸，而我可以猜到陛下未必会公开，所以这事多半就落在了小大人你头上，当然，我也不能让你为难，那些人的官职啊地位啥的都和我无关，我只想让他们苟且偷生，也好让那老头不至于伤心过度直接没了……能不能帮这个忙，给句痛快话！”
虽然早就料到古月的目的，但皇甫伯忠其实根本猜不透古月的真实想法，所以他特地把交涉的权利握在了自己手里，就是为了好好听听古月到底有哪般说辞。
不曾想竟然听到了这番话。
如果是旁人听了，多半会信以为真，因为古月的态度自然似乎表里如一，如果是听别人这般说道，皇甫伯忠也多半会选择相信，因为这样的确合情合理。
但是，这是古月在说，皇甫伯忠就不得不多长九个心眼，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古月的目的绝不仅限于此，可惜他也无从判断到底又有什么深意，因为官场上的事情，古月向来懒得计较，更是很有自知之明地不会去主动甚至被动结交朝臣。
可这一次，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张老师么？又或者，古月的想法发生了某种转变？
皇甫伯忠不由更加慎重起来，因为他知道，一个炼药师的能量是不可估量的，更何况古月还是一个看不到成长极限的炼药师，偏偏他还能弄铭文……
这样的人在各路高手眼里都是香饽饽，尤其是六国现在的环境造成了各种不便利，如果已经是香饽饽的古月又开始结交朝臣了，那他一定会让绝大多数官员趋之若鹜。
这又怎能让皇甫伯忠不会慎之又慎？
可他依旧想不通古月的目的何在，因为在楚国里，古月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缺的人，那些达官显贵又能给他带来什么便利呢？
或许，他是想为了太子而去做一个和事佬？让太子和那些官员之间的关系能够有转圜的余地？
不对，这样说不通，因为太子是怎样的人，古月自然最清楚，而那些官员也不可能不明白，不然他们也不至于铤而走险一条道走到黑……
纵然皇甫伯忠心念如电，他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最可能的答案。
“古大人，这事也不是不行，不过下官很好奇，你留那些人的命，只是为了让张老师能够宽慰么？”
这是个关键点，因为古月要的只是那些人“苟延残喘”，事实上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些人，所以也不可能要求更多，但这些人活着对古月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皇甫伯忠能够想到的就是这些人的生死应该牵动着张老师那帮学生的集体，这个集体虽然并未真正掌握朝堂大局，毕竟他们多数都是来自十年寒窗，可这个集体却不在少数，因为陛下的开明，更因为朝堂的形势和气象。
虽然皇甫伯忠依旧不认为古月会直接说清楚，但他还是要问，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当然，古月也可能滴水不漏……
“说到底，我都不一定见过那些人，也自然谈不上交情，这次找你开口的目的也仅仅是因为不想看到那个张老师到了这个岁数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管小大人您信不信，我对张老师是真的很佩服，他有那种古风，正儿八经能做到‘朝闻道夕死而已’，而且论起忠君爱国，也就小大人您可以和他相提媲美了，更关键是，他居然不图名也不图利，这种人真的是值得所有当老师的去学习，值得学生们去敬仰，更值得所有人去崇尚，可他只有一个，所以难得……”
即使是皇甫伯忠，即使他对古月的话向来只信三分，可此时此刻也有些动容了，因为他也清楚张老师的确是这样一个人，因为他自己也同样对张老师十分尊崇，因为张老师是一个纯粹的人……而古月和他自己是同一类的人，都有太多心眼……
“好吧，既然如此，下官就力所能及地帮古大人一把，不过下官也需要交换的筹码，不知古大人有准备给出什么呢？”
“就知道小大人你无利不起早，不过我这两袖清风的，还真不好说啊，要不你说说看，我又能给你什么呢？”
“两袖清风”这词用在古月身上，还真是合适！皇甫伯忠忍不住腹诽“你的钱可不就都在你老婆口袋里！”
“一个保证。”
“哦？”
“下官不求更多，只希望古大人未来的道路上不会对不起大楚，对不起陛下！”
古月愣在当场，这种事说出来就有用了？难不成这家伙还会“言灵”之类的玩意？
“根本不可能啊！哪有那么多玄幻！”在心中盘算着，古月也不由对皇甫伯忠更加佩服。
“好，我答应你。”
“那就这样，古大人你早做准备。”
“一定。”
目送皇甫伯忠的离开，看着那并不伟岸的背影，有些单薄，但是，这个并非结实的男人却比绝大多数人更有力量。
古月清楚，皇甫伯忠压根就不信自己那些鬼话，因为这本就是自己刻意的演出而已，他不会信才是他。
但皇甫伯忠还是同意了，只需要古月的一句保证，这就很有大将风范。
事实上，古月很清楚皇甫伯忠的态度，因为自己还可以为这个楚国出很多力，而皇甫伯忠会在自己“不轨”的时候站出来提醒自己。
一句保证未必真的能作数。
但此时此刻，古月和皇甫伯忠都信了……
离开炼药师学院后，皇甫伯忠径直去了大将军府，唐家兄妹已经回到了自己家中，而他要找的人是唐沐霖。
“小侄见过皇甫大人，家父和往常一样并不在府中，您来此是有什么事么？”
“少将军不必客气，我刚从炼药师学院出来，替陛下传了几句话，不过古大人向在下提到了几个人，据说是少将军你亲自去问到的？”
“您是说楚都学院里？没错，小侄是去过，目的是替古兄去问询有关张老师学生的问题，不瞒您说，平日里小侄也不太和其他官员们走动，古兄亦然，所以只能去楚都学院试试看了，但是这个过程并不困难，想来是因为张老师大名在外吧。”
唐沐霖可没有那么多小心思，古月让他去帮个忙他就立马去了，不曾想这事还能惊动皇甫伯忠？
“嗯……少将军问到答案后，是亲自去告诉古大人的对吧？”
“没错，小侄虽然不清楚古兄的目的何在，但既然是他让我去的，想来也可能比较赶时间，所以刚刚问完我就直接去了炼药师学院。”
“那么古大人有没有提到过，他让少将军你去打听那些人，目的何在？”
“虽然小侄也有些好奇，但一般情况下古兄的事情我不太会主动去问，因为古兄的想法比小侄要高明和全面的多，所以他没特地说的事情我也一般不会问的……
不过古兄的确提到了，他打听这些人是因为知道其中有人会被清算，而他并不想看到张老师这样的年岁还要伤心过度……虽然小侄不清楚皇甫大人您特地来此问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但小侄可以替古兄保证，他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骗人的，因为他觉得骗人这事太低级，而他更不会欺骗身边的人。”
唐沐霖自然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他不太可能撒谎，而且，若是他特地为了古月而隐瞒，以他的为人一定会觉得心中有愧十分别扭，在表面上也就容易看出端倪。
但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不妥。
而且皇甫伯忠也的确听说过，古月经常说“骗人很没技术含量”，也知道他不会欺骗身边的人。
至于唐沐霖，很显然就是古月身边的人其中之一。
“多谢少将军告知，我知道了，也没其他的事情，这就想离开了，不送。”
“皇甫大人慢走。”
一切看上去的确合情合理，但这样的合理都是古月让自己看到的，所以一定还有什么没让自己看到的等待自己去发现才对。
皇甫伯忠始终坚信一切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可他至少已经确认，古月想要救下那几个张老师的学生其实真的就是为了张老师去做的，至于他还有没有其他目的，应该并不是和那几个人有关，而是和张老师本人牵扯上了。
看来，最后的疑惑还是落在了张老师身上？
古月的那段说辞再次萦绕在皇甫伯忠的脑海里，他想要一字一句地去尝试解读，或许答案就在这里面也说不定。
“‘古风’？又指的什么呢？‘朝闻道夕死而已’就是他所谓的古风之一？等等！‘闻道’？！没错，张老师为何会被古月这么评价，很可能是他想要当面打听古月的秘密！而古月这人一向谨小慎微，很多秘密就未必能够见光，所以他佩服的是张老师将生死置之度外？没错！很有可能！”
不得不说，皇甫伯忠不愧是皇甫伯忠，在梳理问题时他从来不给自己局限，任何点滴都可能是线索，而现在，他的的确确捕捉到了“古月给出的细节”。
“看来，他是真的想让我知道一些事情了？又会是什么呢？”
一抹不自觉的微笑爬上了皇甫伯忠的嘴角。
古月应该明白他自己所说的任何话在皇甫伯忠看来都得有所保留。
所以皇甫伯忠也清楚古月知道自己的习惯，不然也不会有这些“简单”的布局，目的应该是让自己去询问那些不太会说谎的人，来得到最终的“真相”，可这样一来，“真相”真会是“真相”么？皇甫伯忠真的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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