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胖子这边闹出的动静，明显引起了全场的关注。
坐的远的，自然不会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但见没一会儿的功夫，吴四宝就被两个日本宪兵押着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深感痛快。
一时间，嘘声四起，有几个促狭的，还在沿途鼓起掌来，搞得像是欢送大英雄光荣退场。
坐在中间的那些个大佬，似乎浑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都在抓紧时间跟己方这边交头接耳小声谈着。接下来的议题，相互之间总要做到心里有数。五夫子商会这边，菊老知道的自然比何炳松和西谛先生要多得多，而在另一边，马捷礼可能只知道个大概其，主要想法都是来自于周佛海和那个日本人。
……
吴四宝出去之后，门又重新关上。
顾明诚的目的已经达到，瞧着似乎颇为得意，刚才还挂在脸上的一脸杀气顿时散了，只是还杵在那里不像要走的样子，看得丁默邨也很莫名。
“明诚，这里不方便，我们先公后私，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讲吧。”
顾明诚苦笑了一下。
“老丁，侬应该是晓得的，阿拉上海人办事体，讲究的是个识相……”
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丁默邨只能叹了口气，这后面的话还是要非说不可。
“讲吧，我虽不是你们上海人，也懂得识相这个道理。”
顾明诚见他应得爽快，索性也就不装了。
“上海滩，从来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地方。不管侬是中国人也好，还是法国人、日本人，只要是笔生意，阿拉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但是…… 唯有一种生意，阿拉上海人是不谈的，那就是被人胁迫的生意。”
“这是你的意思？”
“也是老头子的意思。”
“所以…… 任何事情都能有得谈？”
“那是自然！”
丁默邨明显没有料到顾明诚在这个档口居然会来替菊老提前表态，不禁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有点将信将疑。
“你能保证…… 结果可以让我们满意？”
“满意谈不上，五成吧。”
“二选一？”
“两桩事体就是两桩事体，我不来跟侬打啥个折扣。但有一点，这两桩事体必须由阿拉的人来办，至少保证侬跟周部长这里可以交差就是。”
这些话就像是在打哑谜，他俩声音都不高，旁边的人使点劲也能勉强听见，可都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但丁默邨是能听懂的，就见他的眼里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再做确认。
“包括黑白两道？”
“还包括灰！”
这话斩钉截铁，不由丁默邨不信了。
他立刻便做了决定，让顾明诚先在这里等着，自己则是迅速跑去周佛海身后，探过头去低声耳语了起来。
……
私下交易？
王二毛大致能猜到这俩现在是在做些什么，至于具体的交易内容，在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因为无论他们交易的是什么，在当下当刻，代表着两边可以有缓，光这一点，足够了！
有缓的事情，就不再会有严重的后果，没路可走，才会有人铤而走险。
自己这些人，之所以现在还坚持在这里，为的不就是拉出横炮来适时地打上一打，以此避免最终可能的流血冲突？若是有人在这之前，能够让双方达成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那后续的这些准备就都可以撤了。
但现在，这口气只能算是舒了一半，而另一半，必须还要吊着。
死胖子这边能跟日伪妥协共识的，估计也就文化界和新闻界里的那点事。刺杀土肥圆呢？刺杀川岛芳子呢？血海深仇，岂是你一个小小的顾明诚可以化解？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转过头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观众席里的人。
现在光线很好，自己眼睛很毒，如有哪里不对劲的，必定可以立马察觉……
可惜，一圈下来，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王二毛只能悻悻然回过头来重新看回台上，这时，丁默邨已经回来了。
他没去直接回复顾明诚，而是先找了小野津。
就见二人凑得极近，小野的脸上表情有点复杂，像是不太情愿，又像是有所顾虑，话不多，两只眼睛时不时的瞟向顾明诚那边。丁默邨像是在做说服，极尽耐心。两个人折腾了约有五六分钟，最终，小野似乎勉强同意。
……
场下这时已经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原本的议程因为这帮人的粗暴闯入被强行打断，而这些所谓的大佬现在坐在台上却又迟迟不开始新的议程，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么？
座下的七八成都是教育界的，参加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送学生出去，跟你们这些木雕泥塑的官员又有个毛的关系？要不是商会事前打过招呼，这次会议还有讨论如何营救八十八师的议题，那么相信绝大部分的与会人员根本就理解不了：现在为什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既然来了，那就来吧，要闹哪样，有个开始才能往下继续。
现在倒好，台上晾着，台下也被晾着，敢情大家吃饱了饭没事做跑来陪你们干坐着？
刚被士兵镇住的那些人首先缓了过来，有闹着要离场的、有借故去上厕所的，还有直接高喊台上继续的，大声小声又开始了，友梅厅里渐渐乱了起来。
薛耕莘站在麦克风前，他自己也没搞懂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跑去问了一下坐在中间的那几位，没想到的是，那几位也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最后还是周佛海替马捷礼发了条头，原先的议题照常结束，然后再来进到正式环节。
这下，邓松龄又被请了上来，先前做过的铺垫已然作废，他不得不再次酝酿一遍感情，良久，等场下渐渐静了，这才开口。
“各位师长，学生接下来想讲的，仅是代表自家的一点想法……”
王二毛没打算细听，他这时忽然对坐在小野津身后的一名日本军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刚才在不经意间，当他的目光在这人身上短暂停留之后，这人像是有所察觉似的，立刻便转过脸来看向台下，隔着厚厚的镜片，从一双半开半闭的眼睛里居然还能给他带来一种极强烈的压迫感。
这人无疑是个高手！
军职人员，还能是个高手，黑龙会的？
王二毛猛然想起，都已经这个点了，谭秋萍他们的偷袭行动早该结束。以己方的人员配置估算，黑龙会在租界里的势力必定是损失惨重，就算不能连根拔起，至少也该对这里的日方官员造成一些影响才对。
但从现在的这些日本人的脸上看，啥事没有！
起码的怒意都没有吗？
王二毛仗着自己换了脸，倒也不去避讳，假作好奇，一个一个脸上看过去。
厉害了！
涵养功夫都这么好的吗？
还是说，谭秋萍他们压根就没得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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