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某个夜晚，他们的坚持得到了回报……昨晚下过雨，视野受限的神父一不小心走进了巷子，嗖！一根绳子从角落里飞出，套住了他的脖子！在伦敦，这样的死法并不罕见。
菲勒蒙·赫伯特再次摇了摇头。
都是因为这场雨。雨水冲刷着他记忆深处原本应该被尘土掩埋的往事。他带着怨恨的目光望向天空。
然后，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伦敦的天空，被劈成了两半。他找不到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这景象。
以一道如同深渊般深邃的裂缝为界，天空被清晰地分割成东西两部分。西边的天空阳光明媚，而东边的天空则乌云密布，风雨交加。
他觉得自己仍在梦魇之中。难道他血液中流淌的诅咒，最终要吞噬这座城市了吗？
他最想问的问题是：
“伦敦真的要在今天毁灭吗？”
他注意到，东边的天空中，最浓最厚的乌云正向一个点汇聚。那个方向太过巧合，让他不得不怀疑背后有什么阴谋。
为什么偏偏是那里？
“伦敦塔。”
菲勒蒙·赫伯特摇了摇头，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前行。靴底沾满了泥泞，让他举步维艰，但他别无选择。
菲勒蒙与伦敦塔事件并非毫无关联。
虽然他没有受到什么实际伤害，但他确实曾认真调查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伦敦塔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他也接到过好几次私人委托，但他调查此事并非因为这些原因。
那是1896年初。出于极其私人的原因，菲勒蒙决定调查这起事件。一如他决定做任何事时的态度，他发誓自己从未敷衍了事。
恰恰相反，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手段。然而，最终他一无所获。
因为这起事件在各个方面都被彻底封锁了。
政府各部门销毁了所有相关文件，当时伦敦地区出版的报纸无一例外地被涂上了厚厚的墨迹。甚至，连当时被关押在伦敦塔的囚犯、值班士兵和狱卒的名单都找不到。
菲勒蒙清楚地记得自己最后调查的内容：运送伦敦塔事件中囚犯的三艘帆船的航行记录。结果只查到，它们再也没有返回英国。
调查就此终止。
在大火灾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之前，菲勒蒙还没来得及得出任何结论。而当时的他，正因为危机感而寻找退出的时机，这场大火让他彻底放弃了调查，一切不了了之。
然而，一无所获本身就是最大的线索。
虽然当时菲勒蒙并不知情，但现在他已经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能够如此深入地渗透到政府各个机构，以及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影子政府。
如同深渊般浓重而黑暗的阴影，正清晰地勾勒出它的轮廓。
“那就是……”
菲勒蒙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随即摇了摇头。
“看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还是在闹市街头。如果父亲看到我这样，一定不会原谅我。他老人家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绅士。”
与他担心的不同，周围空无一人。
是因为下大雨的缘故吗？就算如此，刚才还挤满街道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去了哪里？他们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透着古怪。
“最大的疑问是，我什么时候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菲勒蒙短暂思考后，立刻想到了答案。
“说起来，每当发生这种事的时候，我身边总是有人陪伴。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我的人缘一直都很好。我总是能有所领悟，然后解释给他们听……”
他独自苦笑了一声。
“但今天看来，这份好运也到头了。看看这天象，今天分明就是伦敦的末日，偏偏在这种时候，竟然没有人来帮我。”
菲勒蒙伫立良久，抬头望天。
这么说来，神父曾说过，主在创造世界时，将水储存在了天上。果然，那道天空的裂缝中，正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如果天空的裂缝继续扩大，无法弥合，天上储存的水全部倾泻到地面，那后果还会仅仅是河水泛滥那么简单吗？
他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河水的水位比他之前看到的还要高。
街道上也积满了水。菲勒蒙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人行道上行走，还是不知不觉地踩进了水沟里。
只有一只脚能感受到潮湿，这让他感到一丝慰藉。
路边的所有排水沟都在往外喷涌着黑乎乎的污水，各种生活垃圾混杂在污物中翻滚。
就在这时，他与什么东西的目光相遇了。
这不是错觉。那种令人作呕、毫无感情的眼神，除了深潜者还能是谁？它只露出上半身，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什么东西。”
菲勒蒙开口道。
“你不应该和垃圾一起在河底打滚吗？”
深潜者没有任何反应。
菲勒蒙原本以为被冻僵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自从伦敦大火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深潜者。
虽然理智上他知道这些家伙曾经是雅各布岛的居民，但他实在不愿承认。它们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形态。
不，还有一个地方保留着人类的痕迹。牙齿，只有牙齿还像人类的臼齿一样钝。这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你是想告诉我，就这点雨就能淹没这座城市吗？”
菲勒蒙的声音逐渐变得激动。
与他不同，深潜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或许是长期生活在水下，让它们忘记了语言，又或许它们是在嘲笑他徒劳的威胁……
但，它们以前是这样吗？
深潜者是这样毫无生气的吗？不，不是这样的。它们应该充满着生物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活力。
而眼前的这个家伙呢？菲勒蒙甚至觉得，它是从他噩梦中，那片黑色的海洋里追来的怪物。如果真是这样？
想到这种可能性，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一边呕吐，一边不忘自己该做的事。
他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了深潜者。
“你们休想得逞，快滚！”
咔哒一声，却没有枪响。
“那不是梦，该死！”
菲勒蒙咒骂道。深潜者依然无动于衷。他怒不可遏，把手枪狠狠地扔了出去。
“装什么蒜！”
手枪划过一道弧线，无力地落入水坑中，溅起一片水花。或许是感受到了威胁，深潜者和手枪一起，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水中。
菲勒蒙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样就把它们赶走了。
一个手无寸铁的独腿老兵，和一群在齐腰深的水中来去自如的怪物……不出所料，他还没走几步，就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湿冷而腥臭的气息。
数量不止一个。
虽然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目的，但目前它们只是尾随在他身后，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菲勒蒙被逼无奈，只能继续向东，一路向东。
“你们这些家伙懂什么？现在尽管得意吧。雨总会停的，天也会放晴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这种时候要是身边有个人就好了。像威尔逊或者斯科特那样值得信赖的战友就好了，但现在不是说这种奢侈话的时候。就连布雷伯利的抱怨声都让我怀念。布朗也行。但是，玛丽不行。那孩子太年轻了。”
他习惯性地把手插进口袋，却发现里面全是积水。还不如直接把口袋翻过来。
“怎么尽想些没用的。身体老了，难道连精神也要衰弱了吗？回想起来，我什么时候需要过别人的帮助？”
或许是因为体温过低，他的下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强打起精神，继续说道：
“我可是断了腿还能自己下船的人。这点雨算什么，这点雨算什么！”
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去，怎么可能……
没完没了的自言自语戛然而止。
并非是因为他无话可说，而是因为他眼前出现了一座雄伟而孤寂的建筑。
伦敦塔，仿佛漂浮在河面上。
描述伦敦塔时，总少不了几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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