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圆圆只叹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妈是连这种小事都挂心得不行。
“怎么会没有落脚地呢，秦家也能住，招待所也能住，实验室也能住，您还怕我露宿街头啊。”
刘芳枝不以为然，犹自念叨，“哪有自己家舒服……早知道，还是让秋生留那边了。”
她说着说着，竟起了回清市的心思。
“干脆我跟秋生，还是回清市去吧。你实验室在那边，往后免不得要往那边跑，我们在那边，好歹能给你在那边安个家。”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
“这样一来，你公婆家在京市，我们在清市，简礼在丰市，你不管到哪儿，都有个家能回！”
苏圆圆看她越说越来劲，赶紧阻止，“别，千万别，您就安安生生留在丰市吧，外面多危险，上回在火车上您也体会过了，您在这边有什么事，好歹简礼能照应您，要是在清市，我还得拜托秦家……”
“那算了算了……”
一听苏圆圆要去麻烦秦家，刘芳枝立刻打消了念头。
从前那些事，不仅秦素梅心里存着别扭，刘芳枝心里也存着呢。
秦素梅懊恼，她未尝不懊恼。
如今她慢慢捡回了从前扔了不要的脸面，想起从前，也懊恼自己当初几乎把事情做绝了，把亲家母得罪了个彻底。
别说麻烦人家的娘家人了，就是麻烦秦素梅，刘芳枝都要多掂量两遍的。
苏圆圆看出刘芳枝的别扭，想起最初的时候，她妈还打过秦曦微的主意，想把秦曦微跟她弟弟凑一对儿，不由笑了。
这个妈，这一年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苏圆圆打心底里觉得高兴，透亮，“那您决定好了，就留在这里，不去清市了？”
刘芳枝把鸡蛋从锅里捞出来，手里举着大漏勺直摆手，“不去了不去了，这里挺好。”
还要去赶火车，苏圆圆并不能在苏家停留太久，见她妈又把新煮的鸡蛋麻利地往原先装好的布袋里装，语速也跟着加快几分。
把心里记挂的事情一件件地交待。
“简礼是您女婿，也算您半个儿子，如果有什么麻烦，您尽管联系他。”
“您和秋生的功课，进度不用赶，但一定要坚持，不能停。尤其是秋生，别让他点灯熬油赶进度，没那必要。”
“要出门就都带上他，千万别自己一个人，现在不知道那些背地里的人，有没有盯上我，盯上你们，还是要小心防备些。”
“我不在，果果休息日没处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回家，如果她很久不回，您和秋生就主动去看看她，给她送点吃的穿的，顺便看着点她，别让她受了什么委屈自己扛着。”
她说了许多，都是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寻常事，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却惹得刘芳枝转头偷偷摸了回泪。
刘芳枝只觉得自己闺女现在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不忍心叫她再操心娘家这些事儿。
干脆提上准备好的吃食包袱，拉着苏圆圆的手把人往外引，“你妈我还没老，家里的事还能管，你就安心忙你的事去吧。记着自己双身子，一定要吃好睡好别太累着。行了，差不多就赶紧动身吧，路上时间留宽裕点，别误了车。”
娘俩回到客厅，刘芳枝才发现徐简礼也在，得知他要亲自送一程，心里为了苏圆圆出行始终惴惴的情绪，倏忽也消散了。
越发催着他们赶紧出发，“走吧走吧，记着到了打个电话报平安。”
仿佛，只要他们走的早，就能顺顺利利早点到，好让她彻底安下心似的。
苏圆圆于是张罗大家动了身。
刘芳枝和苏秋生母子俩，站在门口目送着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开走，两颗心，仿佛也跟着开走了似的。
望不见车影儿回转进院子的时候，显而易见地失魂落魄。
尤其，再回到客厅，看到桌上七零八落的茶缸子，而喝水的主人客人都走了，更是觉得到处空落落的。
负责教他们功课的老师是个六十岁出头的老先生，老先生今天依旧准时上门，结果一个上午，母子俩上课的时候都是人在神不在的模样。
看在他们平时都很上进的份上，老师倒没苛责什么，只提醒了几回。
午饭的时候，得知因由，更能理解了。
老师不知道秦曦微的影响，先夸了苏秋生情深意厚，知道关心在意姐姐妹妹，说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心里装着整个世界，就是没装家人，没良心得很。
又叹，“孩子成年以后，离别就是当父母的必修的课题了。”
他半劝半启发地对刘芳枝道，“你呀，更该早些适应。你的几个孩子，都是人中龙凤，你不能留，也留不住啊……”
刘芳枝从没想过把孩子们栓到自己身边，只不妨嫁了个苏圆圆，又走了个苏果果，才发觉一家子天涯四散是这样让人难以承受的事情。
现在苏秋生还留在她身边，可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苏秋生也离她而去，从此偌大的院子，只剩她一个半老妇人枯守……
“哎……”
刘芳枝没忍住为那时的自己提前叹息，想着，若真到了那时候，她也不管有没有危险，会不会让圆圆担心了，她就索性再搬回小河村去。
秋生到底是个孝顺儿子，怕老师说的话惹母亲难过，赶紧安慰。
“没事，不用留，以后我到哪儿，妈就跟到哪儿不就行了。您要是不想跟我，跟我姐也行。我姐早说要让您给她带孩子呢，等她从京市回来，生了孩子，您到时候别嫌养孩子累就行。”
苏秋生说完，想起什么，忽然笑了。
脑子里响起小时候刘芳枝时常骂他们的话。
‘……老娘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的，养你们这些小崽子，简直要把老娘累死！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对讨债鬼……’
他很久都没听过她妈骂人了，别说，有时候还有那么一点小怀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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