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木并未滞留门外窃听。
对他而言,确认对方身份与立场,便已足够。
丹木是经验丰富的猎手,耐心等待着厅内汹涌的情绪稍稍平复,这才整了整衣袍,带着从容的微笑,重新推门而入。
厅内,栾卓和大头显然已急切地交换了许多信息,脸上激动与忧虑交织。
栾卓见丹木返回,立刻起身,正要开口禀明想法或致谢——
“栾兄弟稍安。”
丹木先一步抬手,温和而坚定地制止了他,目光扫过两人,开门见山:“本王已知二位来历。你们口中的‘少爷’,本王亦知其志向非凡。如今,本王可助你们联络于他。”
此言一出,栾卓与大头皆是一震!
栾卓眼中精光爆射,大头更是虎躯微挺,两人都没想到丹木竟如此直接,且对少爷的动向和身份了如指掌!
丹木对他们的反应毫不意外,继续道:“不仅如此,本王尚有要事,需借二位之口,传于你家少爷。”
语气稍顿,目光变得深邃:“东境诸王,名为正统,实为豺狼,争权夺利,陷万民于水火。本王欲拥立‘傻王’登临大宝!此王仁厚纯善,若得位,乃东境百姓之福。然,仅凭本王之力,难挽狂澜。”
直视栾卓和大头,话语掷地有声:“本王欲与你家少爷联手!西境烽烟,东境板荡,正需英雄并起,鼎定乾坤!戚少爷搅动西境风云,何不将目光东顾?若愿襄助本王成此大业,则东境半壁河山,可为其后盾!”
“拥立傻王?联手?”
栾卓眉头紧锁,心思电转。
深知此事干系重大,绝非他能应承。
少爷的谋划向来深远莫测,行棋落子自有其章法,岂是他能妄加揣度甚至代为许诺?他沉声道:“小王厚望,栾某惶恐。然少爷运筹帷幄,自有乾坤,其志其谋,非我等属下可妄断。此事,栾某断不敢擅专,唯有将小王之意,原原本本禀报少爷,由少爷定夺。”
“栾兄弟谨慎,理所应当。”
丹木颔首,对栾卓的推拒并不意外,反而更添几分欣赏。
不再多言,转头对侍立一旁的八平道:“八平,将人带上来。”
八平领命而出。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上百名身着东境普通士卒服饰、神情或激动或麻木的汉子被带了进来。
他们大多面带风霜,眼神中带着迷茫与一丝期盼。
当目光落在厅中魁梧的身影——大头身上时,许多人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褪去又涌上,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低呼:
“大…大头哥?!”
“是…是大头!!”
“大头兄弟!你还活着!”
惊呼声此起彼伏,饱含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辛酸。
大头虎目含泪,大步上前,挨个拍打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肩膀,声音哽咽:“是老子!都还活着!好!好!”
这时,八平引着一名身材敦实、面容坚毅、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汉子走到最前。
此人目光如电,先是震惊地看了一眼大头,随即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倒在丹木面前:“小人朱三重,叩见王上!”
丹木看着朱三重,抬手虚扶:“三重,起来吧。”
声音不高,却带着力量:“今日起,你的主子、你的命,便是西境那位搅动风云的戚福,戚少爷!尔等福寨旧部,皆归其麾下!打罚生死,皆由其定夺!”
目光转向厅内所有福寨旧人,声音转厉:“尔等可听清了?”
“听清了!”以朱三重为首,数十名汉子齐声应诺,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摆脱桎梏、重归旧主的悲壮与激昂!
丹木满意地点点头,对八平下令:“调‘黑虎营’甲士两千,即刻准备!由朱三重统领,护送栾兄弟与大头,以及所有福寨兄弟,前往西境,务必安全抵达戚少爷处!路上一切行程安排,听凭栾兄弟指挥!”
“遵命!”八平肃然领命。
丹木最后看向栾卓和大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二位,故人已聚,前路已通。此乃本王一份心意,亦是本王联结戚少爷之诚意。如今的西境,正是风云际会之时,想来戚少爷正是用人之际。去吧,莫要耽搁了重聚的时机。”
栾卓此刻心中再无迟疑,只剩下对丹木这份“雪中送炭”的深深感慨。
当先一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铿锵:“栾卓代少爷,谢过丹木小王援手再造之恩!此情此意,栾某必一字不落,禀明少爷!”
“小王”二字,他用得极重,既是对丹木在东境地位的认可,也隐含着对其野心的洞察。
“谢王上!”
大头及所有福寨旧部,连同朱三重,齐刷刷跪倒,声震屋宇。
礼毕,众人不再停留。
在朱三重的指挥下,福寨旧部迅速整队,两千黑甲精锐的蹄声已在外集结。
栾卓与大头翻身上马,在朱三重和精锐甲士的簇拥下,一条黑色的河流,迅速驶离了丹木的府邸,向着西境的方向疾驰而去。
疾驰的马背上,劲风扑面。
栾卓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积压已久的疑问,侧头问旁边的大头:“大头!少爷当年派我潜入东境寻你,我踏遍几处你曾活跃的暗线,为何始终不见你踪迹?你究竟躲在哪里?”
大头闻言,粗犷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又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嘿嘿,栾兄弟,你忘了俺大头是干啥出身的?福寨的行脚商!俺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别的本事不敢说,藏身保命、辨识地利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小蝇坑……嘿嘿,里头的沟沟壑壑、暗道暗流,没人比俺更熟!那些年风声紧,俺就带着愿意跟俺走的弟兄,往那犄角旮旯、鸟不拉屎的坑底一猫,除非是长了翅膀的鹰隼,否则谁能找到?丹木小王的人,也是机缘巧合才撞见俺们出来换盐巴,不然……嘿嘿,指不定现在还在坑底熬着呢!”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乱世求生的小人物智慧与坚韧。
栾卓恍然大悟,看着大头那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福寨的血脉,终究没有断绝。
而他们,正带着新的力量,朝着少爷的方向,奔腾而去!
郑关的大门,在平静中被缓缓推开。
没有硝烟,没有呐喊,没有刀兵相撞的金铁交鸣。
戚福一马当先,兽袍在微凉的晨风中轻扬,神态闲似踏青归来。
八目与卢绾紧随其后,一个满脸写着憋屈和难以置信,一个则带着洞察一切的淡然微笑。
浦海则领着部分雪狼骑精锐殿后,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关隘之内,一片死寂。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被遗弃的杂物和几片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恐慌气息,整座关城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他娘的!”
八目实在憋不住,瓮声骂了一句,黑脸涨得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真跑了!那姓高的龟孙子,真把城扔下跑了?!连个屁都不放?!”
感觉一股邪火在胸口乱窜,堵得他呼吸不畅。
这感觉比打一场硬仗还憋屈!
脑子里已经闪过一百种把那个叫鲁雄的守将揪出来痛揍的场景:先把他扒光了吊在城门楼上示众三天,再绑在马后拖过荆棘地,最后摁在地上让他亲口承认自己是天下第一号懦夫王八蛋!
“等老子抓到你……哼!”
八目咬牙切齿,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发白。
戚福对此置若罔闻,一切尽在掌握。
勒马停在关内主道上,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紧闭的门窗,淡淡开口:“卢绾。”
“属下在。”卢绾策马上前半步。
“安抚民心。张榜安民,宣告我军入主,只求平稳,不扰民生,不动百姓一丝一毫。既往不咎,安心生活便是。”
戚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遵命!”卢绾领命,立刻点了几名口齿伶俐、面相相对和善的军士,迅速离开,准备张贴告示,组织人手沿街宣告。
“浦海。”戚福目光转向后方。
“少爷!”浦海策马靠前。
“带人清点府库,淘换所需粮草军需。按市价,公平交易,不得强征,更不许祸乱贫民。”
戚福的指令清晰明确,“若有短缺,优先动用府库储备,不足再行采买。维持关内秩序,杜绝趁火打劫。”
“少爷放心!谁敢乱伸手,俺浦海第一个剁了他的爪子!”
浦海拍着胸脯保证,立刻点齐人手,分头行动,一部分直奔府库,一部分则开始沿街巡逻,维持秩序,防止宵小作乱。
戚福这才一夹马腹,在数名亲卫的簇拥下,朝着郑关守备府邸——如今已成为他的临时行辕——不疾不徐地行去。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在这异常安静的空城中回荡,宣告着此地已然易主。
关隘的城防体系在雪狼骑娴熟的动作下,迅速运转起来。
各处要害哨卡、箭楼、城门,很快便由雪狼骑精锐严密接管。
整个过程高效而沉默,没有想象中的混乱与抵抗,只是进行了一场早已排练过无数次的交接。
八目跟在戚福马后,看着这一切,心里那股邪火还是没压下去。
看着戚福那云淡风轻的背影,再看看这座兵不血刃、唾手得来的雄关,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少爷,您说这叫啥事儿?俺八目打仗不怕死,可这……这赢得也太不痛快了!跟捡了个现成似的!”
总觉得,不真刀真枪干一场,这城拿得就不够瓷实,不够威风!
戚福闻言,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留下两个字:
“用谋。”
喜欢虞応王:怨种王爷打工命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虞応王:怨种王爷打工命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