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根基之事已定，要议论这种外来事，就移步大殿。”
玄华瞥了一眼环绕得层层叠叠的饭桌和用餐的族人。
虽然说都信得过吧，也对鬼族一事见怪不怪，但说到底不是核心，有些事有些话，还是得另外找地。
晚些时候家主还得去见见停留在外山的那些客人，事情得做快一些。
“也好。”
墨箐点了点头，几人也便收了碗筷，不多时到大殿的里房中。
外界十七年的变化不是一时能够全然消化的，她目前也就只知道家族内部的琐事。例如上午解决的中下层排岗空缺，以及近年来雇佣屈皎月建构灵脉、寻找珍稀灵材的事。
类似于新生力量的统计数据，墨箐也就大致看了看。没有真正脚踏实地去接触名册上那些有天赋的孩子，她也不知对方心性如何，可否重点培养。
毕竟墨家是不缺修行者的。
哪怕是限制极多的体修，也能不输灵根子。
到屋中后，墨箐再次问起重魂派被灭门一事。
屈皎月平日里虽说喜欢缠着颜染，死皮赖脸还满嘴好话，但真到了正经时候，她从不含糊。
长话短说，便是煞气作怪。
重魂派作为隐世宗门，前三百年不显，中五十年扬名，又很快遁入深林，前后实际共有千余年历史。
自然也就知道煞气的事情。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夜晚，有人只身前来叩响山门。守门徒生问是何人，却无回应，只听脚步声盘旋，迟迟不走。
因为此事怪异，守门徒生思虑之下决定上禀外门管事，刚走两步，便听脚步声停息——紧接着，凄厉的破空长啸震醒了整个重魂派。
几乎所有熟睡中的凡人、杂役，与正打坐冥想着的修士们，一夜之间生息尽无。
唯有那守门徒生，开门逃生，恰好躲过了煞气噬人的恐怖，没有被卷进满门的血雨中。
彼时登空长老正带着自己的几个徒儿出外游玩，全赖屈皎月贪玩耽误了两日，回来时煞气只剩几道恶心黏腻的虚息，才逃过一劫。
山门破碎，阵法却完好无损，四处血迹斑斑，散落着不同人的血肉，很多都像是被强制融合在一起。手指粘合在脸庞上，眼珠缺成两半摁进了脖子……
好似一个大型的血肉炼狱！
守门徒生那时已神志不清，几日来都躲在山门之外某个水井之中，还是登空长老将其打捞上来，安抚了许久，才得知真相。
“煞气……”墨箐皱起眉头，她是知道这东西已经重出江湖很久，自她少年时就有遇到过。
但在剿除灵符宗，杀死与煞气融为一体的那人后，就很久很久没有再见它们。
剩下的，墨箐已知还没有除掉的煞气，也就是邪仙柳蛇身上的龙煞。
可当年看情况，柳天游跟龙煞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互利共生，也可能只是单纯利用，没道理也应该不可能变成屈皎月话语里，那个深夜踱步的傀儡般的人。
嗯，也不能排除对方又炼制了傀儡就是。
毕竟炼制银玉璆时的灵物重瞳，就是从柳天游所拥有的傀儡身上扒下来的。
对方不仅是凶残悍恶的邪修，估计还是一个造诣高深的傀儡师。
“近十年以来，的确是有大大小小的势力被忽然灭门。但州府那边，敷衍了事。”
玄华点点头，并不意外屈皎月口中所说。
“嗯？”墨箐挠了挠耳后，“大大小小的势力，被灭了多少？”
“墨家主在外历练十七年未归，不晓得也正常。”
屈皎月接道，“就单论徵州的话，至少有上千势力被灭，上百万人死于非命。”
这个数字着实有点大了。
或许对整个徵州，甚至是整个九州来说，上百万人，不过洒洒水的程度。大地辽阔，资源丰富，广袤无垠，人族遍布，恐有万亿之数。
但对墨箐来说，生命，是不能单纯用数字去概括的。
上百万人，这四个字里，承载着的是上百万个鲜活的灵魂。
为了争权夺利或仇怨相杀而死，墨箐兴许还没有多少感触。她就曾为家族复仇而杀光灵符宗所有人，凌虐那群出逃的懦夫。
也曾经屠戮庞家为祸乡里的那半数人口。
她从不是一个好人，只是永远不愧对于自己的眼前。
但忽然灭门那些各自毫无交集的势力，杀死上百万人，这已然触及了邪修的范畴。可州府却没有作为，这让她疑惑的同时又多出了些许愤怒。
“你看上去很平静。”玄华语气淡然。
“不平静又能如何？”屈皎月没有像往日那样嬉皮笑脸，反而沉下面色，手掌不自觉握紧。
重魂派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在一夜之间被吞噬的势力，但罪魁祸首与煞气有关的消息，倒是丝毫未有传播。
稍微有些苗头的传言，都会被无形的力量立刻制止。
她们无能为力。
好在鬼族出现了。鬼王说当任墨家家主有克制煞气的方法，只要经过交易，许她好处，不仅能够得到庇护，还能借此复仇。
继任掌门的登空长老同意了鬼王的提议，营造出虚假的繁荣，并抹除了许多过往信息，以防有不速之客摸过来。
本来还想着如何攀入墨家，才能显得自然，就有陈荡然这个人才瞌睡送来枕头。
屈皎月在此，也是阴差阳错找到了寻找多年的恩人。
只是在打听到墨家主可能完蛋了，恩人作为二家主，以后在墨家指不定不好待，这才有所纠缠。
她将这一切说清楚道明白后，刚刚还有些感伤愤慨的墨箐顿时往旁边挪了挪，挡住颜染一半。
“多有冒犯，实在惭愧。”
屈皎月又鞠一躬。
不过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接风宴上那么冲动，明明她都打算要放下了，可是好像，内心一直有股热意在鼓动着她冒犯。
知道多半是殷烁手笔的玄华没说话，她本来是想借机把屈皎月踢走的。
家主人都回来了，再以试探和控制为名观察二家主就不妥当，当然屈皎月这个工具人也是没用了。
如果重魂派还是以前那个隐世宗门的话，确实是没用了。
但现在这不是，灵脉师传承就剩那么几个人了吗？
还成了鬼族的大本营。
屈皎月的师姐们和师尊估计是脱不开身，所以只能继续用着了。
反正，看着会不舒服的也是家主，又不是她。
“算了，我不与你一般计较。”
墨箐假装大度有点假装得难受。
她要是个散修的话绝对就把屈皎月做掉了，但她偏偏是一家之主啊。玄华想到的事情她不是没想到，家族还需要继续建构灵脉呢。
她背着手，长呼一口气:“只是以后，少来惹我娘子。”
坐在旁边喝茶的颜染一口喷了出来。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了过来。
“呃，没事，没事。”
她摆摆手，讪笑两声。
小箐心底都把人喷得狗血淋头，恨不得把屈皎月给咔嚓了，骂得那是有多难听就多难听。
明面上倒是演技挺好。
佩服，佩服。
“煞气和鬼族同盟的事情，家主现在知道了，但都还可以放一放。”玄华见鬼王也没什么好说的，应该是后面自己要找家主谈话，于是开启自己的正题。
“现在最重要的是，鹏州傅家的进攻。”
“据我所知，鹏州明面上共有三位仙人，傅家老祖便是一位。若对方想要打过来，我们打回去，把人家得罪透了……在鹏州的商路可就不好走了。”
墨箐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傅真武，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师妹你以后也会登仙的，我敢保证！”
还不等傅真武感动，玄华就一扇子拍到墨箐后脑勺上。
也不疼，就是敲得她家主威严尽失。
“是这个问题吗？鹏州那里刚好有建构灵脉的必需材料，届时商路受阻，影响家族发展！”
“家主，你作为墨家领袖，应该以身作则。”
玄华冷言:“去，把傅家做掉。”
墨箐:“……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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