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通姓名后，“阶下囚”的待遇好了很多。
薄汝温行动很是迅速，她确认房间里空无一物的确不好后，当日就命人搬来了许多家用。
水晶毛坯房里不多会儿就出现了冰蚕丝织作的柔软床褥、点满了蓝色霜点的雪木桌椅、取暖造热的炭火炉……
别的的确珍贵，也就这炭火炉看起来没那么特别，让墨箐觉得待在它附近会更舒服一些。
直到薄汝温靠近过来，解释说这是由深岩彤金制成的炉子，里面烧的还是价值连城的银丝碳。
顿时对这种奢华享受深恶痛绝的墨箐深吸一口气，干脆躺在了柔软的冰蚕丝厚被上。
身上的灵气锁链伴随着动作咔咔作响，让她听得烦不胜烦。
蛇乌从温暖的蚕丝被里钻出来，甩了甩尾巴，看向坐在桌前的宫主。
感觉宫主比它还听话很多。
是错觉吗？它看向耳朵都耷拉下来的猫妖，点了点头。总之，猫苋好厉害！连这等大人物都能驯服！
“宫主大人，您没事干吗？一整天就缠着我不放。”墨箐本以为早上那场谈话以后，薄汝温能至少放宽一点对自己的限制。
但结果还是老样子。
她就没能离开过这个房间！
“我？”
薄汝温看着她，似乎觉得她问了一个蠢问题。
“我只需要杀死所有妖神传承者就好，长老们说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务。”
听听，这是人话吗？！墨箐一下子起身，蛇乌也弹起来，熟练地缠绕在她的手臂上。
“那你总不是每天都在杀妖或者杀妖的路上吧！空闲出来的时候你都做什么？”
拜托，一定要是有别的事情做好吗！
不然我要怎么想办法找那个传送阵啊！
墨箐可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并且在前往烟火之境前，她还得跟冷师取得联系，帮她做事才行。
小家主不喜欢欠陌生人的人情，尤其还是这种精于算计的陌生人！
闻言，薄汝温细细思考后，果断道:“修炼。”
“没有事情的时候就修炼。”
这家伙是怎样？墨箐扯了扯嘴角，要说她见过的最修炼狂魔的人就是齐业枭了，但就算是阿枭也有自己的娱乐活动。
一直沉浸在修炼中，其实还蛮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正所谓劳逸结合，在这个世界也不例外。
“嗯……那你昨晚忽然出现在一层长廊，是在散步吗？”她努力思考着，终于想出一个可能是在悠悠闲闲的行为。
然而，薄汝温只是答道:“哦，那也是我的事务之一，亲自杀死所有的贡品。”
她为什么要问这种让妖毛骨悚然的问题？墨箐此时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倒流时光。
她低头安抚着摸摸蛇乌的脑袋，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三个字里蕴含了很多问题，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先知道哪个。
为什么要让众妖族上达贡品，为什么十二妖神会同意这种事，为什么要杀死那些连修炼都做不到的妖族……
难道对人族来说，妖族的性命真的就那么不值一钱吗？
自小就与妖族同盟生活在一起的墨箐，流露出几分连她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愤慨。
薄汝温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在欣赏这份难以理解的感情，又好像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这一切对她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最终，她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冰宫的职责是教化人族，杀死妖神。妖神传承的接收条件极为苛刻，许多拿到传承却还不符条件的妖，就会陷入无法修炼的境地。”
“所以，那些被上达至此的妖族，都可能是传承者。”
“杀死它们，是我作为冰宫宫主的职责。”
她微微歪着头，看到小猫妖的双手紧紧抓住冰蚕被，眸中透露出怒意和悲伤。
全然不似作假。
猫苋真的在为那些无辜丧命的妖族感到绝望和同情，就好像，她真的是妖族一样。
薄汝温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判断出她并非妖族了。
那拙劣的伪装，兴许可以骗过冰宫中所有的守卫和那些长老，却是无法逃过薄汝温的眼睛。
她手中沾染了太多妖族的鲜血，其中哪怕是妖神都不在少数。只是一丝一缕的不同，她都能够清晰地将其捕捉。
所以她不明白。
猫苋明明不是妖，为什么要被非我族类的残酷而牵动内心？
她实在太好奇了，就像好奇兔神为什么执着于那人族的灵魂一样。
她们分明不是同族，甚至在大多数时候，都处于严重的战争对立状态。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让无法融洽的她们被彼此吸引并珍惜呢？
只是如今，她大概不能再次开口去问兔神了吧。
算算时间，兔神殷烁已经被诛神锁彻底湮没了时空，无论岁月河流的哪一道分支都再也找不到她的存在。
但又实在是神奇，猫苋身上，正有着“已经找不到的存在”的气息。
成仙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界域之外居然有深藏这么多秘密，却让她怎样也无法深入探查的人。
“我现在不是很想看到你。”
墨箐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冰冷。
薄汝温凝视着她红棕色的眼睛，并不觉得冒犯或恼怒，只是觉得有趣。
面对着随时都能捏死自己的仙人，猫苋却还是这么强势。
难道她就不怕死吗？
“我不会让人来打扰你的。”宫主缓缓起身，走到门前时，犹豫间，还是决定将灵气锁链解除了。
“猫苋，我不会杀你的，无论出于什么理由。”
似乎是想补救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薄汝温多余地说了这句话。
只是，反而让墨箐的反应更加激烈，她转过头，连锁链从自己身上解除的喜悦都没有。
门，关上了。
这种上位者对下位者说的话，如何能让她觉得好受呢？
蛇乌咝咝地用脑袋蹭蹭她的手背。
[猫苋，你还好吗？]
豆子似的小黑眼睛眨了又眨。
墨箐勉强露出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职责么……杀死天遨和她母亲姐妹的人，封印殷烁的人，都在这冰宫之中。
她亲爱的朋友死于其手，她来到这里后，却只想着自己。
想到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仇恨，墨箐不由自主地躺倒在床榻上。
反正多一份不多，天遨的那份，来都来了，她就接手吧。
至于殷烁，兔神比她强大许多，大概会更希望亲自复仇。
……
薄汝温关上门后，并没有离开，只是靠在门沿边，感受着内心的波澜浪动。
她早就看过无数那样冰冷的眼神了。
怨恨、愤怒、质疑、崇拜、敬仰——几百年来不知多少情绪，难以波动她静如止水的心境。
可猫苋就那样轻易做到了。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因为猫苋是唯一有温度的人吗？
还是她面对她的无畏，明牌自己是假身份的坦诚？
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多出了好多东西，好多她从前不会去用的东西。
想起昨夜里，随意安顿了猫苋后前往监牢之时，那些妖族们所露出的惊恐和畏惧。
她悄无声息地走入自己的洞天小世界。
如果猫苋知道，她并没有把它们都杀死，会不会对她更友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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