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之前。
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贵妃浑身依稀可见伤痕,双手下垂,微微晃动着,跪坐于地面。
并非是她主动或是被迫向坐在皇位上的皇帝行跪礼,而是在与禁军战斗时,为了留她一命且不给禁军造成更多损失,她的手脚都已被废。
然而她眼中仍散发着从容的光芒,好似并不在意自己的武功被废去,脸上还挂着笑容。若擦去血污,那简直会像是沉浸在美好幻想之中的少女一般。
叶鹤眠站在十号身边。十号在禁军和李云青等人面前尚能保持一副从容模样,但是殿中只剩下他们四人之后,面对贵妃的凝视,十号明显有些蚌埠住了。
她虽面带笑意,可是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十号,似乎要把他从内到外切开细细观察一番。十号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地把屁股往叶鹤眠那个方向挪了挪。
贵妃的眼眸一转,又盯住了叶鹤眠。仿佛野兽盯上猎物,她窥得看似从容的皇帝也不过是依附于叶鹤眠的存在,于是便忽视了十号,直冲着叶鹤眠微笑。
死士闭着眼睛,侧耳听了一会,对叶鹤眠点点头。
这是禁军都已退下,四周无人,可以放心谈话的意思。
叶鹤眠道:“你曾经是魔教圣女?”
他声音里带着疑问。前任魔教圣女姓名未见什么记载,但其人确实存在,且武功高强、如万文镜一般狠毒,在欢喜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又突然失去踪迹,有人道她是被隐世高手刺杀,或是与万文镜冲突被杀,但总之是死了,否则不会杳无音讯。
然而从皇后口中得知,这魔教圣女不仅没死,多年来还一直待在后宫,做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就是最异想天开的说书先生所写的话本,也没有这么敢想的。皇后所言她想找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作夫婿云云,更是离谱至极。
贵妃眼眸流转,显出柔弱可怜姿态,温顺道:“是。”
死士瞪着眼睛看她。
“你——我靠,你之前可是又喊又骂,嘴里跟喷粪似的,恨不得吃了所有人,现在这个态度、这个态度,你该不会——”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因为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
被恶心到的不止一人,十号表情扭曲,龇牙咧嘴,好险没出声。
而叶鹤眠说:“呕。”
他脸色青白,捂着嘴转过头去的模样不像作假。贵妃笑容顿时止住,用森寒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抚着胸口顺了下气,叶鹤眠才转过头来,沉声道:“如今你的性命只在我们一念之间,如果不想死,就认真回答。”
贵妃眼神轻佻,不以为意。她似是有莫大的自信,认为叶鹤眠的威胁不过是嘴上说说,根本不会杀掉自己。这自信由来也颇为古怪,叶鹤眠注意到了,只是按下心底疑问,先专注于眼前的问题。
“你如果的确是前魔教圣女,现在为何又会成为大齐的皇贵妃?”
“自然是为了陛下。”贵妃原本神情冷淡,听见这句话,却又笑了出来,笑得甚是甜蜜。
“裴昭?但若我们知道得不错,就是你和皇后联手杀了他,然后寻来一人取而代之。”
贵妃道:“我只爱陛下。”
陛下是谁又有多重要呢?
叶鹤眠还在考虑如何继续追问,贵妃却笑容越发诡异,轻声开始讲述自己与裴昭结识的过程。她说自己被欢喜教中的叛徒暗算,负伤外逃,遇见带领军队探路的裴昭,他见她美貌,一见为她倾倒,两人结为伴侣。说是如此,但看她迷离的眼神,其中几分假几分真,难以说清。
叙述时,贵妃一直望着十号,或者说望着十号的脸,令他打了个哆嗦,直把自己往叶鹤眠身后藏。
说完这些,贵妃却幽幽道:“他是那么俊俏的郎君,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一步之遥,我就能当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从此他会一心扑在我身上,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愿意为我放弃河山……可是……”
说到可是两个字,双眸闪烁,又是面带冰冷的杀意又,像突然换了个人。
“……我为他鞍前马后,出卖欢喜教、出卖我大夏,他却连后院的女人都不肯遣散。好在,偶尔她们也有点乐趣。”
贵妃痴迷于一项娱乐,那就是故意在某个妾室面前与裴昭亲热。
裴昭对她宠溺至极,对另外的女人则是竭尽全力地轻蔑、鞭打、虐待,越是这样,她就笑得越欢。如此乐趣持续许久,死掉的女人也不过十几个,反正裴昭妾室众多,说其中几个思念家乡回去、或是在军中出了意外,都好解释。
她显然甚是沉迷其中,滔滔不绝地讲述细节,掺入过分的自以为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言语,越是讲,站在她背后死士的杀意就越是浓烈,十号错觉以为自己在听她讲什么小说,而一向沉稳的叶鹤眠脸色也渐渐变得不好。
或许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贵妃才依依不舍地停下了对于这些细节的讲述。她自然知道叶鹤眠想听什么情报,只是一时上头,滔滔不绝。
“日子本也能就这样下去。他只要作我的俊朗郎君,我便不至于杀他。但是,他太蠢了。”贵妃眼中闪过刺骨的寒意。
随后她陷入沉思,叶鹤眠不得不出声追问:“是什么让你决定杀他?”
贵妃眼中光芒闪烁明灭,慢条斯理地说道:“在欢喜教,有许多蛊虫。在其中,最特别、也是最有用的一种,被称为……极乐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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