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的，那就是正常的。”李言念知道这道菜的特殊之处，就是每个人尝第一口都是不同的味道，都不一样。
“这道菜每个人吃，感受都不一样，不只是味道方面，你尝出来是酸的也正常。”李言念解释道：
“也只有刚开始是这样，多吃点，慢慢熟悉一下，就不会有这种味道了。”
陈老师低头看着碗中的羹汤，又重新吃一口。
这次的味道基本就正常了，是他想象中这道羹汤的味道。
有蘑菇的爽滑q弹，蔬菜的清新甘甜，海鲜的新鲜咸香，几种味道完美融合在一起，构成这惊人的美味。
他感觉这汤有些类似佛跳墙，都是多种食材加高汤熬制出来的，食材名贵，制作耗时良久，甚至味道也有相似之处。
陈老师点点头，对李言念说：“确实如此，现在味道正常了。”
他还在回味上一口的酸味，并不是很明显的那种酸，带着一点草木的清香，然后还泛出一丝甘甜。
李言念说：“味道如何，有什么感受吗？”
“味道肯定是非常好的，没的说，我也不是专业的品鉴家，说不出什么意见，只能说一句好吃。哈哈。”陈老师笑着说：
“然后我觉得这东西有点佛跳墙的理念在里面，叫十远羹是有什么说法吗？”
李言念说：“这道羹汤是唐朝时期沿海地区的一种习俗吧，女子出嫁前母亲要煮这种羹汤给女儿喝，象征婚后生活十全十美。”
陈老师点点头：“是这样的啊，那挺有意义的。”
他继续一勺一勺喝着羹汤，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李言念也坐回沙发上刷刷手机。
将最后几口吃完，陈老师放下碗，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然后低着头坐在那不知道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起身走到李言念旁边，轻声问：“昨天那个女生，给你说了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李言念看向他，轻轻笑着说：“我觉得应该是一个贫困山区女孩，改变自己命运的故事。”
陈老师点点头，还是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丝毫波动：“那挺不错的，这种励志的故事很能鼓舞人心的。”
说完之后就陷入沉默，李言念也没再说什么，指挥小胖去收拾餐桌。
陈老师站在一旁，眼睛看向窗外，附近高楼大厦的灯光照射进来，在他眼中倒映出绚丽多彩的光芒。
这一瞬间他想起很多，关于自己关于他人，本来他并不想回忆那些事，但现在突然想起这些，就想倾诉一下。
于是他缓缓诉说：“就像我刚刚说的，我是一个老师。大学毕业后报名做了支教老师，到西北贫困山区支教。”
“其实是打算长久待下去，让所有人都能接受平等的教育，这是我想做的事，算是我可笑幼稚的理想之一吧。”
“理想正在奋斗的路上，而且也有跟我一路同行的人。我女朋友是小我一届的学妹，她毕业后我们两家就订了婚，她也到离我不远的地方支教，那时候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他自嘲般轻笑一声，手插到口袋里掏出香烟，但又反应过来这里好像不是能抽烟的地方，又放回口袋。
“支教的生活很艰难，很多孩子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上不起学，我也只能尽力帮助，可感觉好像仍旧杯水车薪。”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能够持续很久，虽然会有些累，但是我甘之如饴。”
“但是在第三年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闭上眼睛，露出悲恸的神情：“她被查出肝癌，没几个月就到晚期，完全没有一点办法了。”
“上天给了我无忧无虑的前半生，却在我最志得意满的时刻，将我推入无底深渊，我的世界，从此开始破碎。”
他眼角有泪无声滑落，但声音还正常没有哽咽：“我们结婚了，我陪着她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两个月，我感觉那也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两月。”
“终于，我的世界和她一起，坠入深渊。”
“我在那山村里面教完最后一年，后来回到这座曾共同生活的城市，我的余生还是在艰难继续，可却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这些年，别人总说我颓废失意，我也认为自己成了个废人，不思进取，怨天尤人。”
“或许是因为我走不出来，很多人给过我支持，但我真的什么动力都没有。”
他还是面无表情，仿佛说的这些事都与他无关。
“其实我感觉我没有什么变化，很多事情，过着过着就习惯了。在别人看来比起以前，我可能变了个人似的，但我觉得这是成长。”
“现在，只是偶尔在某一刻，回忆翻涌，会突然想到她。如果她还在，我们现在的生活应该会很美好，非常美好。”
陈老师嘴角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伴随着脸颊上流淌的泪水，显然现在的心情非常激荡。
抬起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他倒没有显得多么悲伤，想来可能是这么久已经习惯了。
他转头看向李言念，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但现在的生活也不错，我觉得还蛮幸福。这就是我的故事，就当换这碗汤了吧。”
李言念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没想到是这样的故事。”
“没事，这是我主动说的，换了这碗汤嘛。”陈老师笑笑，手又伸入口袋中摸到了烟盒，但是没有拿出来：
“你是不是有点好奇，为什么我说的故事里没有昨天那个女孩？”
李言念点点头：“确实，感觉你好像是对她很重要的人，而她对你来说却很平常。”
“人这一生要遇到很多的人和事，都放进去的话，整个人很快就会满，所以，很多事情只有值得和不值得两个选择。”
窗外反射的橘红色霓虹灯光照耀在他脸上，这时候他显得很安静祥和：
“小竹只是我资助过的很多学生之一，对我来说，她唯一值得我记住的，就是好好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也从未奢求这些孩子能够对我有什么回报，我是她们的路人，她们也是我的路人，并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们也有自己的人生，过好自己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我也并不想参与。”
听完，李言念也点点头：“那我大概也明白你的意思了，相信小竹也一定会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会过得很幸福的。”
“你也一样。”
然后他起身，开始收拾其他桌上剩余的碗筷，笑着对陈老师说：“好了，我们这要关门了，下次再来吧。”
“不过下次，可没有免费的汤了哦。”
陈老师也笑笑：“好，下次来我要尝尝这里的那些限定菜。”
“谢谢老板，汤很好喝。”
背对着他在忙的李言念挥挥手，并没有再说什么。
陈老师走出去，外面灯火通明，霓虹闪耀，这个点正是年轻人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
走过人群熙攘的街头，找个人少的地方，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微微的刺激感使他的心情平静下来，难得找个安静的地方。
他一口一口抽着烟，脑海中闪过很多回忆，却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情绪波动。
今晚的月亮很圆，把烟抽完，他也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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