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以明见王顶贸向自己看来，便微微地摇了摇头。
意思让他不要再说话。
王顶贸知道严以明的意思，让自己少说几句。
可他只是想表现，他们很重视市领导的到来。
也特别想给新任市委书记留下好印象！
没想到恰得其反！
以前严以明陪着老书记温进虎来过几次示海乡。
温进虎喜欢吃羊羔肉，每次来都是冲着羊羔肉来的。
吃了之后，王顶贸还把一些羊羔肉放到温进虎的后备厢。
也就是说又吃又拿。
王顶贸这样接待温进虎惯了，他以为杨鸣也是这样的。
他还准备了一些羊羔肉，准备给杨鸣及几个领导带回去。
这时，杨鸣又道：
“王书记，这桌菜再加上这瓶茅台，大概花了多少钱？”
此时的王顶贸似乎已经醒悟过来，赶紧道：
“杨书记，桌上这些菜，都是我们本地的土货，花不了几个钱。
钱都在这瓶茅台上！”
杨鸣道：
“这一桌下来，算上茅台，二千总归是有的吧？”
乡长罗侍航开口道：
“杨书记，我是乡长罗侍航。
除了茅台，这桌菜没花多少钱。”
杨鸣犀利的眼睛扫向王顶贸，再扫向罗侍航及两个乡领导。
他们不敢说多少钱，是担心被追责？
顿了顿，杨鸣道：
“不管这桌菜多少钱，你们总归要开销的。
请问，你们这么一个贫困乡，从哪里开销？”
罗侍航跟王顶贸对视了一下，罗侍航说道：
“杨书记，我们……”
说到这里，罗侍航突然就停了下来，头低了下去。
王顶贸的头也跟着埋下。
杨鸣厉声道：
“说，从哪里开销？”
罗侍航抬起头来，咬了咬嘴唇，低声道：
“这桌菜，是我们乡领导每个人掏钱凑起来的。”
杨鸣怔住，瞪瞪地看着罗侍航。
整个包厢瞬间鸦雀无声。
片刻后，严以明道：
“王书记，你们不是因为害怕杨书记而编出来的吧？”
在严以明看来，他跟温进虎来了那么多次，又吃又拿的。
几个乡领导有多少钱供他们？
他们纯粹是怕杨鸣而临时编出来的！
王顶贸抬起头，瞟了瞟严以明，说道：
“既然罗乡长都说出来了，我们就说开了去吧。
要不然，市领导会误会我们。
杨书记，说实话，示海乡穷到我们想违规开销这些费用都没有！
这些羊羔，是我们请食堂的师傅家里代养的。
主要是用来接待上面来的领导。
今天我们杀了一头羊羔，除了桌上的这些，我们都给各位领导各留了一份。
其他的那些菜，都是我们几个乡领导凑钱买的。
说起来，可能你们不相信，那是我们到村民家里买的。
我们这里有个习惯，不上集市，到家里买，都很便宜！”
听到这里，杨鸣眼睛发直，喉头僵硬，瞪瞪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乡领导。
他相信，王顶贸说的都是真的！
他就是从乡镇走出来的，他有过政府没钱开销的经历。
示海乡以这种凑钱的方式接待上面领导。
他猜测不错的话，无非就是想让上面领导，给示海乡多拨些扶贫资金。
此时，一桌子的人都没有吱声。
片刻后，杨鸣拿起那瓶茅台，低声问道：
“这瓶茅台是谁掏钱买的？”
几个乡领导的眼睛瞬间聚在王顶贸的身上，异口同声道：
“是王书记自己掏钱买的！”
王顶贸低下头去，不敢看杨鸣，低声道：
“对不起，杨书记，我这样做，不会是行贿上面领导吧？
可我这样做，只是想你们市领导多拨些扶贫资金给我们！”
话音落下，杨鸣喉头不由得一紧，答非所问道：
“王书记，你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你能买多少瓶茅台？
你不用养父母老婆孩子？”
王顶贸抬起头，回答道：
“上面的领导又不经常来，如果经常来我还真供不起茅台！”
罗侍航接过话。
“王书记的父母、老婆孩子都在村里。
他们生活过得也并不富裕，王书记为了省钱，连烟都戒掉了。”
胡中倾咬了咬嘴唇，问道：
“你们以这样的方式接待上面领导，仅仅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扶贫款？”
王顶贸长长地叹了口气，瞅了瞅严以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胡市长，示海乡真的很穷，穷到很多村民几乎把土豆当主食。
还有很多人饿肚子的。
我们没有办法，每年只希望上面多给我们一些扶贫资金，去救助那些饿着肚子的村民。
所以，我们必须跟上面搞好关系……”
杨鸣静静地听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眼泪里有自责，有共情，更有感动！
他到同原二个多月，看到的几乎都是腐败的官员。
可在这个贫困的地方，竟然还有着这么一群为老百姓着想的领导干部！
见杨鸣流泪，王顶贸有些慌乱，歉意道：
“对不起，杨书记……”
杨鸣挥了挥手，说道：
“今天这桌菜，我们要高高兴兴地吃了。
但是，按市场价计算，我们几个市领导分摊！”
胡中倾和白山异口同声道：
“好，我们来分摊！”
杨鸣向严以明看去。
“严部长，你不愿意吗？”
严以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胡中倾道：
“严部长，你有不同的意见，可以说出来！
我们可以讨论。”
严以明道：
“我肯定有不同的意见，就不知当不当讲！”
杨鸣道：
“你讲！”
严以明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杨书记，你开了这个口，以后市里的领导干部下乡，都得这样做！
这样做的后果，会导致很多领导干部不愿意下乡！
市里的经费也很紧张，下乡补助很久发不起。
下乡补助没了，还得交钱，以后真的就没有人下乡了！”
杨鸣挥了挥手。
“下乡补助经费问题，以后再讨论解决！
今天的这顿饭我们必须分摊。
就从今天这顿饭开始，以后下乡的领导干部，必须按规定交付伙食费，减轻乡镇政府的负担！
各个乡镇也不能以大鱼大肉接待，一旦发现，一定会按照相关规定处罚，决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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