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叶,带着地底深处渗出的寒意与尘埃的味道。在哈夫丹那无声的指引尽头,一股愈发清晰的不祥嗡鸣取代了先前的死寂,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擂在每个人的胸膛上。
戴因斯雷布的步伐明显加快了,靴底敲击在冰冷岩面上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急促、孤寂。他臂弯中的涣涣猫不再慵懒假寐,而是完全挺起了上身,两只银灰色的前爪紧紧扒着他的衣襟,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昂起,一双异色瞳——琥珀与冰湖——锐利地锁死前方黑暗的转角,那里是不祥波动的源头。她周身的空气微微扭曲,仿佛有看不见的风元素正在她体内奔流、汇聚,如同一张在寂静中逐渐拉满的强弓,弦丝震颤,蓄势待发。
派蒙死死攥住荧的披风一角,飞行的轨迹都显得有些僵硬,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缓解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最终却只是把话咽了回去,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不安。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他们急促的脚步声与那越来越响、搅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的能量低频嗡鸣。
转过那个决定命运的弯角,视野豁然开阔,却也化作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依旧是那个……无比恢宏却倒置的穹顶大厅,建筑的残骸以违背常理的姿态悬于头顶,而在大厅中央,一座结构复杂、流淌着刺目紫黑色能量的庞大装置正在发出毁灭的咆哮。它核心处的光芒从惨白迅速过渡到一种吞噬一切的漆黑,随即——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强光爆发了。那不是温暖的光明,而是带着极致净化(或者说毁灭)意志的能量洪流,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光线本身仿佛化作了灼热的鞭子,抽打着空气,也抽打着每一个承载着诅咒的灵魂。
“呃——!”戴因斯雷布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那光芒触及他身体的瞬间,其体内沉淀了五百年的诅咒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了剧烈的、反噬性的沸腾。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几乎单膝跪倒在地,全靠手中紧握的剑刃深深插入地面才勉强支撑。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暴起的青筋沿着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臂蜿蜒,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然而,他那双鎏金的独眼,即便在巨大的痛苦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钉在那个正在制造痛苦的源头之上。
就在这毁灭洪流即将彻底吞噬戴因的千钧一发之际——
“喵——嗷——!!!”
一声绝非猫儿应有的、充满了野性与威严的尖啸,撕裂了能量的轰鸣!
一直紧贴在他怀中的涣涣猫,在这一刻浑身的银灰色长毛如同被惊雷击中般根根炸起!她小小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风暴之眼,精纯至极的风元素力量不再是暗涌,而是磅礴爆发!一道凝实、半透明、流淌着青色辉光的风之壁垒,在她抬爪的瞬间凭空塑成,形态宛如一枚巨大的、将戴因完全包裹在内的琉璃贝壳。
砰——!!!
毁灭性的能量洪流狠狠撞在这看似纤薄的风盾之上,发出沉闷如远古巨钟被撞响的轰鸣。盾面剧烈地荡漾起一圈圈急促的能量涟漪,青光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碎裂,但它终究是稳稳地屹立住了,将所有的冲击与痛苦,牢牢隔绝在外。
下一刻,流转的青光淹没了猫儿的身影。光芒中,身形舒展,化为熟悉的,清瘦而挺拔的倩影——林涣。她背对着戴因,双足稳稳扎根于大地,正正地面向那咆哮的装置,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她的青衫在那足以撕裂血肉的能量风暴中向后疯狂舞动,长发飞扬,身形与庞大的装置相比显得如此单薄,但她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悬崖边迎击暴风的青松。
她没有回头,但清冽而坚定的声音,却像一缕穿透狂风的清泉,清晰地涌入戴因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看着我。”三个字,是命令,是宣告,也是不容拒绝的守护。
“有我在,它休想再伤你分毫。”
她将所有的仙力、所有的意志,都倾注于维持这面风盾之上,成为了他在这片毁灭风暴中,唯一绝对安全的壁垒。
也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动了。
是一直沉默伫立在阴影中的哈夫丹。他那覆盖着厚重面甲的头颅,先是转向了在青色风盾庇护下、暂时无虞的戴因斯雷布,目光似乎停留了一瞬。随即,他猛地扭转身体,面向了那些在装置强光中无助蜷缩、发出无声哀嚎的丘丘人——那些他守护了五百年,直至生命终末的“坎瑞亚人民”。
面甲下,发出一声低沉、嘶哑,却蕴含着所有未尽之言与最终决意的咆哮。那咆哮声压过了能量的噪音,回荡在大厅之中。
下一刻,他动了。漆黑的铠甲化作一道决绝的流星,他没有冲向装置,也没有躲入风盾的范围,而是义无反顾地、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冲向了风盾之外、能量最为肆虐的区域,张开双臂,用自己早已残破不堪的身躯,为那些即将湮灭的子民,筑起了最后一道血肉屏障。
滋啦——!
强光灼烧着它的铠甲,湮灭着他的形体,但他屹立不倒。
这一刻,大厅中的画面仿佛被永恒定格,前景是林涣面向风暴,以仙力为盾,青色的风壁是她无声的宣言,守护着身后唯一的他;中景是哈夫丹背对友人,以残躯为障,燃烧着最后的灵魂,守护着身后苦难的子民。
两种守护,一者凝聚如盾,庇护“生”的希望;一者扩散如障,扞卫“死”的尊严。同样极致,同样悲壮,在这深渊之底,交织成一曲关于牺牲与守护的、荡气回肠的史诗。
“干掉他,关闭装置!”
戴因斯雷布的声音嘶哑地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在涣涣为他争取到的宝贵喘息之机里,强忍着诅咒反噬的剧痛,他对着荧发出了指令,那声音带着仿佛被砂石磨过的粗糙,却蕴含着钢铁般的决断力,不容任何质疑。
荧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如电,掠过被风盾守护的安全区域,直扑向正在维持装置运行的深渊司铎。剑光闪烁,元素之力迸发,激烈的战斗瞬间爆发。
而林涣,依旧维持着风盾,一动不动。她的全部心神都与这面守护之盾相连,确保它固若金汤。然而,她的目光却冷静地扫过全场,既关注着荧与司铎的战斗,也……悄然分出一缕,落在那位正在以自身湮灭为代价,践行最后职责的黑蛇骑士身上。她的眼中,没有胜负,只有一片深沉的、映照着所有牺牲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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