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荣兵临洛阳城下，城内百姓与以往一样，犹如待宰羔羊，被动等着祸福降临。
历史上，洛阳多次被攻破，遭到屠城。城内居民换了一茬又一茬。
城内朝廷大臣们的心态，则不尽相同。
元雍、元徽、元略等宗室重臣，他们也在调整思路和策略。
至于文官集团，他们倒最轻松。
政府换头头而已，不是多大事；即便是国家换主子，文官们作为打工者，整体影响并不大。
当然，就像天上掉下陨石砸到路人一样，乱世易主，跳得欢的文官倒霉时，也会伤害到无辜。
胡太后最铁的死党有三位：郑俨、徐纥、李神轨。
此刻的洛阳已宣布戒严，李神轨成为朝廷第一权臣，掌握全局。
一旦抗住了尔朱荣军队进攻，等待李神轨的将是泼天富贵。
李神轨计算过尔朱荣的军队人数，高欢、贺拔岳的一万秀容骑兵，加上郑先护、郑季明、费穆、尔朱世隆几人带来的亲随死士，满打满算不超过两万。
而李神轨有权调动的洛阳禁卫军总兵力是6万人。
当然，这里面可能有些将领会不听他调令，但最保守的战力也有4万。
即便就以4万精兵守城，对付两万军队攻城，李神轨感觉也是信心满满。
所以，李神轨是铁了心要与尔朱荣一决高下。
但其他人的选择就大不一样了。
胡太后最信任的宠臣之一徐纥，搞到10匹御马，带着少数随从偷偷出城，往东先到兖州，投奔泰山太守羊侃，并劝说后者一同投降南梁。
郑俨也悄悄溜出城，逃回荥阳老家，潜伏起来。
后来，他与从兄郑仲明据郡谋反，被部下杀害，砍下头颅拿到洛阳邀功。——那是后话。
胡太后一面命令李神轨拼死守住皇城，一面作两手准备：她要求元诩后宫所有妃嫔，与自己一起，全部落发，到永宁寺出家为尼。
胡太后都出家去了，丞相元雍、尚书令元徽、骠骑将军元略等一众大臣，与李神轨摊牌，表示没必要与尔朱荣火拼。
他们表示：胡太后所立的三岁小皇帝元钊，与尔朱荣所立的皇帝元子攸相比，元子攸更适合做皇帝。
元子攸之父、老彭城王元勰，乃拓跋氏宗室历史上口碑最佳的王爷。
元子攸是彭城王诸子中，最聪慧、最贤明的那个。
他少年时身为孝明帝伴读，受过良好教育。
长大后由中书侍郎、城门校尉、散骑常侍……直到侍中、卫将军，封长乐王。有完整独立的政务经历。
关键是，元子攸21岁，具备带领魏国朝堂政治，从后宫、外戚、宦官干政的泥沼里走出来的资格。
朝中臣子们，绝大多数都认可此人。
李神轨毕竟是李崇之子。
他知道，放弃抵抗，尔朱荣绝不会放过自己。
但，牺牲自己能够避免洛阳城血流成河，也符合李家祖训。
李神轨答应大臣们：下令洛阳守军放弃抵抗。
至此，朝中大臣们松了一口气。
他们在元雍带领下，准备奉玺绶、备法驾，前往河桥营中恭迎新君元子攸。
李神轨没打算去。
他遣散家人及婢仆，自己穿上整齐文官朝服，在家中等着降罪诏书。
跟随他多年的老仆毡叔也不走。
528年4月13日，尔朱荣下令，将出家的胡太后和三岁小皇帝元钊带来河阴军营中。
到这地步，胡太后竟然厚颜无耻、百般解释，希望尔朱荣留下她的性命。
尔朱荣对其嗤之以鼻，大手一挥，军士们将胡太后和小皇帝丢进黄河淹死。
……
河阴大军帐中，尔朱荣屏退左右，与皇帝元诩两人面对面坐着，私密对话。
尔朱荣：“陛下，咱俩都是聪明人，不兜圈子。我一介武夫，本不愿介入朝政。可是胡太后等人实在过分，我忍无可忍，不得不出手。希望陛下明白我的难处。”
元子攸：“大将军何出此言？若不是大将军出手，本宫一辈子也就是个普通王爷，哪有机会荣登大位？大将军恩德，本宫绝不敢忘。这天下理当与大将军共享！”
尔朱荣：“陛下心意，在下心领了。在下只愿仍如从前，在肆、并二州牧马放羊，为朝廷大军准备战马、口粮，尽绵薄之力。我今天邀请陛下一人单独前来，是有几件事要陛下亲口告诉我。”
元子攸看着对面的威猛男子，心里涌起畏惧兼敬佩之情。
他点点头道：“大将军请讲，本宫一定知无不言。”
尔朱荣：“第一点，朝中大臣，都是污水养出来的鱼。为了陛下今后安插人手，必须让他们腾出位置。请陛下列出要留之人清单，其余人，在下回晋阳前帮陛下清理一遍。”
元子攸倏的抬起头，瞪大眼睛望着对方：“大将军意思是……？”
尔朱荣：“陛下勿惊。武将难得，文官易求。朝廷原来的文官，陛下保一批，在下留一批。其余的，统统赶走。一来那些人都是太后党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二者，陛下刚刚登基，那些人心里只怕还做着美梦，企图像从前对待儿皇帝一样，拿捏陛下。杀人立威这种事，我知陛下不愿脏手，那就由在下来做吧。”
元子攸沉吟半晌，最后点点头道：“回头我列一份名单给大将军。”
尔朱荣：“还有一件事，需陛下给个准信。”
说完，他紧紧盯着对方。
元子攸心中动了一下，道：“大将军请讲。”
“陛下并非彭城王大世子。”尔朱荣缓缓道：“现在，陛下登上了皇位，我看与陛下在一起的两位世子似乎并不高兴。他们将来会是威胁吗？”
元子攸心中一紧。他再次抬头，盯着对方眼睛。虽然内心有些惧怕，但他还是没有退缩：“大将军想做什么？”
尔朱荣：“在下什么也不想做。可是，在下就怕将来陛下派人求在下出兵、对付兄弟，就像元诩求在下出兵对付他的母亲。”
元子攸盯着对方看了一会，然后低头沉思。
良久，他缓缓说道：“我长兄继承了父亲的彭城王爵位，弟弟也是他的党徒。……他们从始至终，多半不愿把我当做皇帝对待。”
“明白了。”尔朱荣道：“陛下看开些吧。文士贱国土，帝王轻骨肉。这是没有法子的事。自古如此，陛下……”
元子攸：“……我懂。请大将军点到为止。做得合乎情理一些。”
“陛下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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