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这些人，哪个不是察颜观色的人精？
否则也不会在日军还没入城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投诚了。
“我看你行”这区区四个字，明显表达了楚昊对赵淇的格外关照之意。
“咳咳，谢会长，诸位，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继续忙吧。”
王治平起身招呼道，继而冲着楚昊笑了笑，“楚长官和赵科长聊着，属下等先回去了。”
楚昊默然点头，待众人离开后，雅间里只剩下他和赵淇两人时，不由得长叹一声。
赵淇连忙关切问道，“楚长官有心事？”
“我——”
赵淇和他共事多年，给楚昊的印象，一直就是个老好人。
这两天他所经历的事压在一起，心里实在憋闷，而赵淇正是他倾诉的最佳对象。
然而，楚昊刚要开口，看着对方那一如既往的憨厚表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经历了森田兄妹一事，让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产生了浓浓的不自信。
就连结拜兄弟和心仪的爱人都能欺骗他，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呢？
真要把心里话一股脑倒出来，万一赵淇又是另一个田云怎么办……
“呃——唉！”
楚昊摇头苦笑，再次干了一口酒，心事重重道，“以前在小车桥监狱时，每每看到有犯人被处决，总感觉太残忍了。
可这两天杭城到处尸骨遍地，被烧被抢的百姓数不胜数，和小车桥监狱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太惨啦！”
赵淇连连点头，“是啊，楚长官，前两天我回乡下安置家人，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而且很多百姓特迷茫，根本就不知往哪儿逃，更多的百姓则是破罐子破摔，干脆留守在老家认命了。”
楚昊进一步试着问道，“赵大哥以前在小车桥监狱，现在又投靠进了新ZF，有没有担心过万一哪天被国府的人找上门，咔——”
一边说，楚昊一边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赵淇见状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楚长官，属下这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什么也不做，等着饿死吧？咱也只是混口饭吃而已。”
“呵呵，对对，混口饭吃。”
赵淇则一副不信的样子反问道，“楚长官您，您也为了混饭吃？”
“呃，当然，这年头，都不好过嘛。”
经过这一番沟通，楚昊对赵淇更加摸不准了，索性主动结束了话题。
离开饭店，驶回警察厅的路上。
“赵大哥，以后你负责总务科，有什么事记得及时找我沟通。”
“属下明白。”
下午，警察厅外面办理良民证的百姓仍然在继续。
赵淇坐在岗亭里，手中拿着纸笔，一边观察着办理证件的警察和百姓，一边时不时的记录着。
这一切都被王治平和钱四虎等人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发毛。
而楚昊则坐在一楼门卫室，喝着茶水，神色木然的看着外面那些排队的百姓。
一个老汉把自己的基本资料说出来后，办公桌前的警察用毛笔记录上破布条上，再盖上戳子，递还给他。
老汉裹了裹被寒风扯散的破棉袄，颤巍巍接过布条放在眼前。
旁边的钱四虎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念道：“娄阿三，六十四岁，杭城武林门直街元巷三号，大日帝国驻杭宪兵队印。
娄阿三，有了这个，你就是大日帝国皇民啦。
你可要拿好，别弄丢了，遇到街口哨卡可是要检查的。”
“哦哦。”娄阿三小心的叠起破布条，塞在夹袄最贴身位置，又拍了拍，木讷的转身离去。
另外一边，戴着金丝眼镜的日军宪兵坐在椅子上，手拄武士刀，嘴角微咧，冲着钱四虎竖起大拇指，钱四虎连连弯腰点头陪笑。
这一幕，整个下午都在不停的上演着……
难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傍晚时分，楚昊挂念着杨春妮和海伦的境况，独自离开新民路，驱车向凤山门方向赶去。
刚刚走过两个路口，突然间闯出一个衣衫褴褛的高大胖子，差点撞到他车上。
楚昊见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背负着清水公馆咨询这个汉奸身份，又或许这两天精神高度紧张，看到有人被撞，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手放在了档位上，随时准备倒车！
然而，下一刻，却不见那高大胖子揿了下破毡帽，那张颇有特点的大脸冲着他隐晦的挤出一丝笑容，继而没事一般，起身便走。
赵龙文！
认出对方身份，楚昊眉头微拧，咬了咬牙，跟在对方身后缓缓行驶，最后在一个僻静而破败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此时的杭城中，人口足足比以往减少了将近八成，城中房屋也被烧的七七八八，就好像眼前这座宅子，房子倒了半边，像现在这样的深冬时节，根本无法过冬！
四下无人，赵龙文这才摘下毡帽，上前打开了车门，坐车到了后排位置。
“楚老弟，别来无恙啊。”
楚昊回过身来，眉头皱的更深了，“赵站长，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如非必要，尽量不要直接见面吗？你怎么现在又——”
赵龙文摆了摆手苦笑道，“楚老弟放心，赵某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更不会害你。”
“今天我去中央银行那边办良民证，恰好看到你在，而且看样子混得还不错的样子，就连王治平那个大汉奸都对你点头哈腰的嘛。”
楚昊越听越不是味儿，连忙解释疲乏，“赵站长，你听我说，我可不是什么汉奸，我只是——”
“你听我说才是。”没等楚昊说完，赵龙文再次制止了他。
“楚老弟的为人，老哥还是相信的，杜先生器重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当汉奸呢？”
“更何况老弟多次立下大功，就连戴局长都对你赞赏有加呢。”
“而且楚老弟现在有鬼子那边的身边做掩护，以后收集鬼子的情报就更方便了，这是好事。”
“不过可惜，即便老弟以后得到再多的情报，对我也没用啦。”
“实不相瞒，老哥我马上就要离开杭城前往桐庐，奉命组建搞卫游击支队去了。”
“今天恰好遇到你，所以才想着和你打个招呼。”
“不管怎么说，咱们合作期间，老哥没少得你照顾，一声不响就走，实在不像话。”
“至于老弟的联络方式，我已经移交给新一任站长，还是以前的联络方式，有事他会联络你的。”
“楚老弟，形势紧迫，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这是我在桐庐的联系方式，日后如有需要，派人过去知会一声即可。”
说完，赵龙文将一张纸条塞到楚昊怀里，打开车门，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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