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索莉娅皱了下眉头。
“意思是……这把剑还藏着别的功能？”
“——我以为就这了呢～”
“……”
魔王挑眉，似乎有些感到无奈。
“……你把魔王的武器当做什么了？”
“无论如何，至少也比那老龙的心脏厉害些。”
即使他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变化，但索莉娅很明显就是听得出这家伙不服气了。
明明装得一副老爷子的成熟样，一旦听说自己不如谁谁谁的时候就来了劲。
好不容易维持的高冷人设顿时就塌了。
切，幼稚。
“那……好，多谢了。”
索莉娅也就假装无视了，以免吐槽伤了魔王大人的自尊心。
“噢，还有这个。”
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
手指朝着虚空中轻点，随后从凭空燃起的黑焰里抽出了惊霆剑——以及龙神赠予的那只剑鞘。
“这就是那老龙定位你的手段——”
“只要这个还在，这个时空的重置就不会停止。”
“……？！”
索莉娅满脸震惊。
她明明让桑吉娜试探了无数次，根本没有任何魔力残余在上面。
那龙神到底是靠什么方法……
“别猜了，没什么特别的。”
“只不过是不断隔空观察这只剑鞘的位置罢了，没人能查出来的。”
要不是男人还记得那老龙的一些习惯，恐怕他也不会知道得这么详尽。
“……你真的和那龙神交好？为什么反而要帮着我们？”
索莉娅有些不明白这位魔王的心思了。
他很显然相当了解龙神的作风，这可并非一朝一夕的相处就能知晓的。
“……我们曾经的确是朋友，拥有同样的目的，拥有同一个敌人。”
“只不过……理念不和，便不欢而散了。”
“理念不合？”
这倒是令索莉娅有些好奇。
“人们无法相互理解，这才是战争的原因。”
“可这种差异，却是不平等造成的。”
“当然，并非狭义上的社会地位，而是不同种族，不同语言，不同群体，以及……人类与神明。”
男人向着远处的血色波涛抛出了那只剑鞘，瞬间激起了暴风骤雨。
无数亡魂从海底冲向海面，争强撕咬着剑鞘。
只不过片刻，那剑鞘就化为了飞灰碎屑消失在茫茫的汪洋中。
“女神创造世界，然后创造人类与文明。”
“造物主与造物，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平等不是么。”
“而造物主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故意将造物之间分出尊卑高低，将这不平等再次转移。”
“我们曾不甘这不平等的命运，只不过……祂太贪心了。”
“我怜悯这片土地上的悲哀，既定之死，我只愿他们能终得解脱。”
“但，那老龙眼中并没有这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
“祂想要的太多了。”
远方的血海渐渐平静下来。
男人转过身，目光柔软的看着索莉娅的脸。
“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是你的故事了。”
“……带着他们所有人离开吧，让他们从那片战场上解脱吧。”
“不过，好孩子——你得先想办法活下去呢。”
“……？”
什么意思？
然而，还不等索莉娅问出口。
整片血色空间竟在这一刻突然发生崩塌。
从大地到海洋，从头顶到天穹，一切都如破碎的蛋壳般一片片剥落。
直至整片空间再也支撑不住，将索莉娅彻底驱离——
“……”
“……？！”
“呃——咳咳咳！！”
眨眼间，索莉娅再次回到了那片静止的时空。
可刚才刺下的剑分明就没有被拦下。
惊霆剑深深插进了她的胸膛。
“呕——！！”
一大口污血从喉头涌出，猩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黄沙。
该死——！！
刚才那一幕原来是剑中的幻境！
那家伙根本就没有救下她！
反而破坏了那剑鞘，导致她受的伤没法再自动复原。
可恶！
“再……再生术！”
幸好那家伙拖延的时间没多久，没流太多血。
忍着濒死的剧痛，索莉娅终究还是自己将自己抢救了过来。
索莉娅缓缓坐起身。
“……”
她开始回忆刚才那个人所说的一切。
从头到尾的消化一遍后，索莉娅震惊的发现——
那家伙好像没告诉她这把剑到底有什么能力啊？！
索莉娅召唤出惊霆剑。
漆黑的剑身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那上面如同脉搏般的纹路更壮实了些。
隐约感觉还在缓缓鼓动，仿佛这把剑有了真正的生命般。
“扑通——”
“嗡——”
一声心跳声响起。
随后一阵强烈的耳鸣目眩瞬间袭来，顿时令索莉娅捂住了脑袋。
［持此剑者——］
［必闻众生之哀！！］
［必受高天之怒！！］
［必偿血债之恨！！］
［必承灵魂之苦！！］
一遍又一遍如诵经般的咒言从四面八方响起。
索莉娅拄着剑，脸色煞白。
她强忍着头痛欲裂，拼尽全力站起身。
可她手中却仍然没有一丝放松，反而将那把剑握得更紧了。
“扑通——扑通——”
耳边响起的心跳声夹杂在其中，频率越来越高。
就像是谁的心脏即将跳出胸腔般激烈。
“呃啊啊啊——！！”
“吵死了……吵死了！！”
索莉娅死死抓着剑，竭尽全力挥向空中。
“唰——”
长剑划过半空，仿佛割破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心跳声竟突然消失了。
而那震耳发聩的诵经声也逐渐平息，直到周围的一切又再一次恢复宁静。
“哈……哈……”
索莉娅半跪在地，浑身早已大汗淋漓。
“真是……该死……”
这种酷刑般的折磨，可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她撑着一旁的车轮，整理了一阵才重新直起身。
惊霆剑……或许现在该叫它‘解脱’。
现在的惊霆剑，如同一道流动的火焰，再也不受形态的约束。
索莉娅甚至不需要抓握，就可以任凭意念驱使着这把剑以各种形状进行不同方式的攻击。
不仅解放双手，还将索莉娅这个身娇体弱的魔法师从战士的位置上解脱了出来。
“……”
“怪不得叫‘解脱’呢，确实挺解脱啊～”
索莉娅干笑两声，目光从漂浮在手中的解脱之火上移向四周。
那一道道拼杀的身影，和她一样受困于此不知多少岁月。
即使只是一瞬被复刻的时空残影，可他们依然与现实中的原型拥有相同的自我。
会孤独，会害怕，会愤怒，会怨恨。
那魔王一定是感受到他们所有人的情绪，才如此迫切的想要带这些被拘禁的灵魂逃离这里吧。
现在，是时候让他们也一同得到解脱了。
索莉娅高高捧起那团漆黑的火。
她思考着魔王的话语。
——不要抗拒……
——试着去拥抱……
虽然很晦涩，但索莉娅大致明白了方向。
同样的火焰。
既是降下灾厄与毁灭的凶器。
但却同时也是带来希望与温暖的象征。
既然狂暴狠戾的黑焰，是源于仇恨与愤怒。
那么……温暖的白色火焰，或许正是源于爱。
至于爱嘛……
若是以前，恐怕索莉娅还真没法理解这个字的含义。
因为现在，已经不同以往了。
那自以为是的女神名义上的惩罚，如今看来反倒是嘉奖了她第二次生命。
——或许索莉娅称不上伟大，也难以兼爱天下一切生命。
但她至少也有了心中最为柔软的弱点。
亲情——
有亚斯加德伯爵和博林斯大哥，丽雅以及拉尼娅和加依娜……当然，卢克勉强也算在里面。
友情——
有杰克和菲普斯，以及梅贝露和艾莉森，若是算上学院里的老师和学生们那就更多了。
至于爱情……
科琳娜的脸忽然间一闪而过。
索莉娅顿时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算、算吗？
不算吧？
顶多有点特殊的好感罢了，应该还不到那种程度吧……
“好吧！”
索莉娅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
她一把攥住了猛烈燃烧的解脱之火。
“试着拥抱……”
索莉娅闭上眼，想象那种感觉。
片刻后，那簇黑焰竟渐渐转变为耀眼的白色。
“……！”
感受到刺激的灼烧感逐渐消退，只剩下轻柔的温热后，索莉娅猛地睁开眼。
成了！
她满心欢喜，眼中带着笑意。
视线扫向附近所有被困在时间里的战士们。
“各位——该回家了！”
她用力甩出手中火焰。
白色的烈火瞬间如同落入荒草地般迅速燎原。
无数火光向四周蔓延，朝着那无穷无尽的天边扩散。
整个世界都被白色的光芒所笼罩。
然后，静滞的时空仿佛被烧尽了缠绕住指针的杂草。
时间，再一次开始流动。
纷争从未停止，而这一刻也只是继续了大地上无休止的厮杀。
可却没有一人感到这火焰的灼热。
鲜血洒向大地，随后转瞬蒸腾。
温暖的热意包裹了所有人。
亡者的灵魂被这片火海拥入怀抱。
而索莉娅手中，那团炽热的白焰正爆发着前所未有的明亮。
“一切受困于永恒战争中的亡魂——安息吧！！”
“我命令这世间的万恶！皆加诸此身！！”
“你们的悲苦！由我来洗涤！！”
“你们的愤怒！由我来承担！！”
“你们的仇恨！由我来终结！！”
“以魔王之名——”
“■■■■■！！”
“我宣判你们【解脱】！！”
……
次日，青湖关城墙上，两军领袖正进行着最后的交接仪式。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再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柳思卿打开了萧凌云的镣铐。
邹远辰也没有突然发难。
一切都顺利得有些过分。
“呼……”
柳思卿长长吐出一口气。
“紧张？”
柳锦梧瞥了她一眼。
柳思卿点点头。
“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那道裂口没有打开，或是索莉娅——”
“别想那么多。”
柳锦梧打断了她的臆想。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别退缩。”
“否则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那柳老倌应该没有教过你放弃吧？”
柳锦梧冷着脸安慰道。
虽然他多数时候都会先做最坏的打算。
但已经做出的选择，就必须尽全力避免那个最坏的结果。
“……嗯。”
柳思卿在心底也给自己鼓劲。
可她尝试过好多次，始终没办法熟练控制自己的能力。
成功使用时间权能的次数不到一半，即使侥幸成功也只能勉强维持不到十秒。
说实话，她依然没什么底气。
“……”
柳锦梧看着她强撑着打起精神，也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柳思卿。”
他忽然叫住了她。
“……？”
柳思卿回过头，却见柳锦梧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她。
“……其实在荒海城的时候，我也犹豫过。”
在向索莉娅求救时，也可能有一部分真情实感在里面吧。
“我恨柳老倌，恨她负了我的母亲。”
“所以我会迁怒你……我早该向你道歉。”
“对不起……”
“……妹妹。”
柳锦梧依然是那张一成不变的冷脸，可他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明显的不自在。
“……”
柳思卿愣在原地。
也正在她发愣的同时，柳锦梧继续开口。
“我后悔过，但现在又庆幸有人阻止了我一错再错。”
“所以，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选择。”
“然后朝着那个目标——永远不要回头。”
“……”
“……去挽救这一切吧，思卿统领。”
柳锦梧冰山般的脸上难得一见的露出了笑意。
“……嗯！”
柳思卿重重点头。
过去的种种不和，也在共同的愿景下达成了和解。
就在柳思卿身后五步处，那就是他们捡到桑吉娜画卷的地方。
而几分钟后，预定的时空裂缝将在那里展开。
“去吧。”
柳锦梧没有再继续前进。
萧凌云率领的起义军们也严阵以待。
而邹远辰同样在鸫的劝告下，相信了柳思卿的警告。
他正率领着亲兵朝这边赶来。
步云舰队也占据了天空，所有舰炮纷纷调转瞄准了柳思卿所指定的地点。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柳思卿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走向了裂隙即将发生的位置。
“呼……”
柳思卿平复了一下心情，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时空裂隙。
然而，下一秒——
“嗡——”
一阵耳鸣声突然响起。
以柳思卿为中心，方圆数十里的所有人全部都被这声躁动刺得耳膜生疼。
“这什么玩意——”
萧凌云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捂着耳朵怒骂一声。
“门开了！”
柳锦梧大喊一声。
“柳思卿！”
“……！”
这一声呼喊顿时令愣神的柳思卿清醒过来。
她连忙抬头。
那道空间裂隙正从半空中缓缓浮现。
仿佛一道利爪，将天空撕开了一条深深的伤疤。
“那是……！”
透过那道一人宽的裂缝，柳思卿好像窥见了一片与青湖关外一模一样的世界。
同样的千军万马，同样的血腥屠杀。
和回溯前的时间线一模一样！
那就是索莉娅所在的地方！
“索莉娅——！！”
柳思卿朝着那道不断震颤的裂缝大吼。
同时，她伸出手，像是要触及那片倒悬的时空。
那双黑色的眼眸中，忽然泛起金色的微光。
顿时，那道不稳定的空间裂隙停止了震动。
原本转瞬即逝的裂隙竟在柳思卿的权能中维持了下来。
但随后，弥漫在永恒战场上的血雾飘洒流入现实之中。
一股又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天空倒灌下来，即使隔着百丈远也能清晰的闻见那股臭味。
“扑通——”
心脏鼓动声骤然响起。
“噗——”
突然，柳思卿吐出一口鲜血。
眼眸中的金光瞬间消退。
平静的裂隙再一次陷入震荡，并且逐渐收缩消散。
“权能反噬？！”
桑吉娜察觉到柳思卿的危险情况，立刻飞到她身边将她扶住。
“不……不是！”
“有人在争抢我的权能……是龙神！”
照这个速度收缩，不消十余秒就会完全闭合。
“……呃——！！”
柳思卿再度催使权能，却再一次吐出好大一口血。
可恶！！
明明是唯一的机会！！
只差一点！！
哪怕只是让她看一眼索莉娅啊！！
柳思卿撑着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眼中满是不甘的紧盯着天上的裂隙。
“呃啊啊——！！”
突然，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惨叫。
一名起义军士兵竟突然发狂向身旁的同僚举起屠刀。
“什么——”
还不等萧凌云几人反应过来。
起义军内部，包括邹远辰带来的亲兵也忽然间互相杀伐。
甚至邹远辰本人，以及鸫和不少起义军大将都纷纷陷入了敌我不分的狂暴中。
步云舰队也陷入内乱，不断开火朝着友军射击。
一场莫名爆发的屠杀出现，顿时打乱了几人所有的计划。
又是龙之心！
柳思卿不甘的看着天空的裂隙逐渐收缩，直到再也无法容下一人通过。
“咳咳……可恶！！”
“走了！”
柳锦梧连忙上前，拦腰扛起她朝萧凌云的方向跑去。
“叛徒……去死！！”
突然，一道冰冷的刀光从人群里掷出，朝着柳锦梧飞来。
“小心！！”
柳思卿大叫一声，可已经来不及了。
柳锦梧来不及躲开，只能尽力将柳思卿抛了出去。
“嗤——”
刀尖没入柳锦梧的侧腰，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哥——！！”
柳思卿甚至没有痛哭的时间，萧凌云接住了她，毫不犹豫就领着贺无双等几人杀了出去。
混乱的战争蔓延在青湖关外。
此刻的现实将倒影中的永恒时空彻底复现。
鲜血涂满大地，尸骸躺满沙丘。
呜咽的钢铁巨兽燃起滚滚黑烟，从天空坠向了地上的人群。
人们临死前的哀嚎声响彻在黄沙吹拂的大风中。
直至一道扎眼的白光在天空亮起。。
——那仿佛是一滴被烧熔的铁水，从这片沉默的天穹铁幕上滴落。
然后那一滴不起眼的液体砸进了染血的黄沙里，消失不见。
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但那仿佛只是一丁点苗头。
一场从另一个时空中点燃的大火烧穿了天空。
连同将两个时空连接在一起的空间裂隙也纷纷点燃。
原本即将合拢的裂隙，此刻却在白色烈火的不断焚烧中不断融化脱落。
天穹的伤口被那道白色火焰用力撕破。
那道裂隙也因此扩张到前所未有的规模，仿佛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要将整个世界都倒映其中。
然后从另一端烧来的大火蔓延到了现实。
天空仿佛下起了一场火雨。
滚烫如岩浆般的白色火焰从无数方向同时倾倒而下，瞬间笼罩了战场上的所有人。
每一具死尸，每一滴血液，都被白色的火海所掩埋覆盖。
白色汪洋掀起了滔天巨浪，重重拍向了青湖关的高墙。
直到所有人都一同沉入了这片温暖。
然后，一道身影从天空缓缓降下，如同真正的神明。
白色的神明伸出了手。
泛滥如洪涝海啸般的白色火焰也随之收回其掌心之间。
望着这片被白色火焰所包裹的世界，那神明酝酿许久。
仿佛沉默代替了话语。
然后，神明开口了——
“……”
“没、没做梦吧……？”
“我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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