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儒勤站在人群外围，目光追随着顾尘和苏羽乔的身影，直到他们被祝福和笑语彻底包围。
他脸上那丝几不可察的满意笑容又深了一些，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他笑着点了点头，想着这里是年轻人的天地，自己这个老头子就不凑热闹了。
于是转身准备回房间休息。
刚迈开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安儒勤回头，看见顾海江正朝他走来，脸上带着些许复杂的神色。
对于顾尘，安儒勤心中更多的是歉意，那些考验终究是带着私心和手段的。
但面对顾海江，随着年岁渐长，那份深埋心底的愧疚感却愈发强烈。
年轻时什么都不懂，让顾海江的母亲过了很短暂的一生。
这个决定像一根刺，扎在心头几十年。
即便时光倒流，以他当年的心性和处境，或许……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沉。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清楚，自己从未真正看重过这个儿子，顾海江的性格现在看，依旧不是他喜欢的样子。
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吹散了些许远处传来的喧闹。
他们沿着沙滩边缘，朝着远离灯火的方向慢慢走着。
走了好一段路，来到一片相对僻静、光线黯淡的海滩。
顾海江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远处灯火辉煌的海边餐厅。
那里，顾尘和苏羽乔依偎在一起，韩雪娟抱着孩子笑得开怀，亲友们围坐着，欢声笑语不断。
眼前这幅温馨热闹的景象，让顾海江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
他觉得，看到这一切，过去的那些委屈和不甘，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转回头，看向身旁的安儒勤，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当初，你想过你那么一走，我妈……她会面临什么吗？”
安儒勤皱眉一怔。
他没想到顾海江会如此直接地问起，猝不及防之下，愧色瞬间涌上脸庞，却又被夜色很好地掩盖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说实话，我完全没有想到，我和你不一样，我……我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一点苦。身边的人都捧着我，哄着我。当时情况特殊下了乡，本来以为要吃苦，谁知刚去没多久就遇到了你母亲。”
“之后的日子，你母亲承包了我衣食住行，我除了工作之外，依旧感受不到任何苦难，所以我当时回去的时候，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就能立刻接你们回去，过上好日子。”
他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无力和自嘲：“可我没想到，一回去，就被关了起来，家里人的态度，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闹过，绝食，甚至……甚至想过跳楼逼他们放我回来找你们，但都没用。”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漆黑的海面，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外面的人都说，我是安家最有魄力、最果决的人，可现在想想，如果我当年真的有足够的魄力，不顾一切地冲破阻碍……你妈妈她……她就不会死得那么早，那么苦……”
话说到最后，声音已带上难以掩饰的哽咽和痛悔。
顾海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
当年看到母亲留下的那些信件时，他其实就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母亲从未真正怪过这个男人，信里更多的是思念和无奈。
只是，自己这些年所承受的忽视和伤害，要说完全忘记，那也不可能。
但此刻，看着远处儿子儿媳的幸福，看着身边妻子满足的笑容，再想到可爱的孙子，顾海江觉得，心里那点残存的怨恨，好像真的淡了很多。
人或许就是这样，自己过得顺心如意了，好像就能更容易与过去，与这个世界和解。
毕竟，人无完人。
海风继续吹，带着远方的海浪声。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着，各怀心事，却又奇异地共享着这一刻的宁静。
过了许久，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
顾海江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韩雪娟，连忙接起。
“喂？人呢？跑哪儿去了？”电话那头传来韩雪娟略带焦急的声音，“快回来！孩子们要举行个小仪式，乔乔要改口了！我让你给我准备的那个大红包，还有那个……那个金首饰呢？你放哪儿了？”
顾海江被妻子连珠炮似的追问逗笑了，回头看了眼安儒勤，对着电话说：“马上回来，东西我都拎着呢，放心吧！”
“快点啊！”韩雪娟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顾海江收起手机，对安儒勤说：“走吧，他们要举行仪式了。”
安儒勤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在这儿再待会儿，挺好的。”
顾海江皱了下眉，“那边黑灯瞎火的，你眼神能比我好？一起回去吧。”
一句带着些许埋怨和关心的话，落在安儒勤耳中，却仿佛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多少年了，他从未听过这个儿子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他愣了一下，随即赶忙点头：“好好好，一起走，一起走。”
顾海江没再多说，摇了摇头，率先转身往回走。
路过那段没有灯光、格外黑暗的沙滩时，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将光束照亮了前方安儒勤脚下的路。
安儒勤看着前方那束不算明亮、却格外温暖的光，脚步微微一顿，心头百感交集。
他默默地跟在顾海江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那片灯火辉煌走去。
回到海边餐厅，气氛正热烈。
亲友们都围拢过来，脸上洋溢着期待和祝福的笑容。
苏羽乔抱着已经醒来、正好奇地睁着大眼睛四处看的远远，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笑靥如花。
顾尘站在她身边，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颊。
韩雪娟看到顾海江回来，立刻迎了上去，嗔怪道：“磨蹭什么呢？快把东西拿出来！”
顾海江笑着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先是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彤彤的大红包，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东西。
赵珏在一旁起哄：“哟！叔，这是准备了什么传家宝啊？快打开让我们开开眼！”
顾海江看向赵珏笑了笑，然后将红包和那个红布包都递到韩雪娟手里。
韩雪娟接过，先是将那个大红包塞到苏羽乔怀里，笑眯眯地说：“乔乔，虽然这妈咱们早就开始喊了，但是这仪式妈妈也盼了好久了！以后，顾尘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妈，妈给你撑腰！”
苏羽乔脸颊微红，看着韩雪娟真诚而慈爱的眼神，心里暖烘烘的。
她抱着孩子，脸上无比的感动，郑重地开口：“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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