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
愣神片刻，今非昔比的赵扶摇立刻意识到不对，猛然想到，他与他们之间恐怕是注定会有很深的纠葛。
因为，缘是命数，命是定数。若非命中注定，殇又何需大费周折地举办这场花会，使得他有这般际遇。
“婵儿，不得无礼。”
一道声音响起，严肃而稚气。
赵扶摇被这有趣的声音惊醒。
他循着声音望去，发现声音的主人是这女娃娃的哥哥，也就是那个身后跟着小黑狗的少年。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少年，发现对方骨瘦如柴，身负多种伤病，但对方的那双眼睛很有神。
“呼呼……”
似乎是察觉到赵扶摇的目光，那少年脸色微变，变得比原来苍白，呼吸也局促起来，很是紧张。
无形之中，一滴冷汗自少年的额头上悄然滑落。赵扶摇能感受到，这少年对自己心怀一种畏惧。
有趣的是，在这少年的畏惧之后其实还隐匿着一份决绝。
那是一种随时都可以为了某样东西与人死战到底的决绝。
对于这种决绝之意，赵扶摇丝毫不陌生。因为，很多年以前的他也和他眼前这羸弱少年一样。
昔年，他的甘草因先天不足将要命不久矣。他陪着她，也是用同样的决绝守着她，爱护着她。
“缘分……妙不可言。”
面具之下，许久许久都未曾笑过的青年露出一个笑容，顺势想起此生之初的那些美好回忆。
其实他早就算到过这样的事。他知道，也清楚，自己在平息因果的同时也会沾染新的因果。
“你叫什么名字？”
赵扶摇没有立刻接下女娃娃的礼物，而是顺势发声，用最随和的语气耐心地询问那个少年。
他有预感，若这少年眼中的东西能够一直不变。那假以时日，这少年必将登临灵荒的顶峰。
“我名杨二。”
少年开口应答，不卑不亢。
随后，少年又立刻歉意道：
“家妹年幼，不懂礼数。”
“还望海涵，莫要怪罪。”
呼——
晚风呼呼的吹。
花瓣片片飘落。
在道歉的时候，这名为杨二的少年将姿态放地极低，似乎是生怕赵扶摇找他妹妹的麻烦。
“无妨。”
思虑片刻，赵扶摇轻轻摇头，以和刚刚一样随和的语气回应少年，轻描淡写地结束这个话题。
随即，赵扶摇化身而成的黑甲巨人却是微微低下头，伸出一张巨手接过那女娃娃送出的礼物。
“小娃娃，你又叫什么名字？”
问出这问题时，赵扶摇刻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柔和。见状，杨二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相比于什么都不懂的幼妹，杨二显然是深谙这黑暗世界的法则，懂得弱小者的生存之道。
“我……我叫杨婵。”
女娃娃显然也被自己的兄长吓到了，说话不似刚才那般利索，变得支支吾吾地，很怯懦。
对此，赵扶摇没有见怪。这一世的他也是从底层开始修行，知道小人物就连活着都不易。
“小娃娃，笑一笑好不好？”
轻笑几声，赵扶摇收好噬神鲨卵鞘和水天一梦，然后又学着女娃娃刚刚那副样子去逗她。
他一边说，一边取出一枚外观极其漂亮的水晶吊坠，温柔地将这枚吊坠放在女娃娃手里。
“咯咯咯——”
似乎是被眼前这黑甲巨人滑稽的样子触动，女娃娃放下心中顾忌，再度释放内心的童真。
女人都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一点，甘草是这样，阿柔是这样，他十三个姐姐也一样。
看到眼前这女娃娃的笑容，赵扶摇只觉得心里的阴翳又少一些。
趁着这女娃娃雀跃的空档，他又侧过头，将目光投向那个少年。
片刻后，那个少年的手里也多出来一枚吊坠。只不过，这枚吊坠并不是水晶打造，而是由石头雕刻。
只听赵扶摇沉声道：
“可能——”
“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但它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坏。”
“我收下你妹妹的善意，算是以德报德。”
“在能够变强的时候，请抓住所有机会去变强，看清自己的心。”
“这样，她才能永远欢笑。”
这一番话会给人一种莫名之意。
但听在这少年耳中，就是忠告。
赵扶摇的话让他动容不已。
通过他们兄妹二人那破破烂烂的穿着不难看出，他们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到底受了多少磨难，吃了怎样的苦，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直到今夜，他才意识到一件事。
他妹妹已经有很久都没笑过了。
很久？
很久。
很久……
咯咯咯吱——
咬牙，握拳，低头。
悔恨、自责、愧疚、痛苦……
一瞬间，赵扶摇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十几种情绪。其复杂程度，纵是他也会为之一惊。
他看得真切，若这少年前面那五六种情绪还能用悲伤来形容，那后面的情绪就是愤怒。
杨二似乎是在痛恨某种存在。
而这种存在与这个世界无关。
它似乎是某个人。
或者……一群人。
感受到不远处这个少年散发的情绪波动，赵扶摇默默在心里改变原有的预想。
他觉得，他和这对兄妹之间的缘分可能会和他那一番话一样。既不深也不浅。
不深是因为杨二。
这个杨二与当初的他太像，而他送出去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凡物，而是和当初的元屠、阿鼻二剑一样。
两枚吊坠都不属于这世界，都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独特宝物，是阿柔在漫长岁月中积累的收藏品。
这次远行，这样的东西他带了不少，目的就是为了避开天意探查，纵是真结因果也要脱离天意掌控。
以杨二的心性，若不为敌，他们今后很难再相见了。毕竟，杨二必然会以非同寻常之速崛起、证道。
……
不浅，倒确实是因为杨婵。
毕竟他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她这么小，这般境遇下，怎能忘却？
“日后再见——”
“希望，我们不是敌人。”
留下这样的话，赵扶摇走了。
他消失在夜色中，一步一步，消失在漫天的烟火之下。
等杨婵回过神时，送她水晶吊坠的大怪物已彻底消失。
唯剩杨二，面色复杂，静静凝望夜色，眸光变幻不断。
许久，他才红着双眼喃喃道：
“若有那天，我会自戕。”
呼——
晚风徐徐，依旧在吹。
这座城的人也依旧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享受这场花之盛会，将美好的祈愿寄于漫天飞舞的花瓣。
赵扶摇走着，与这座城渐行渐远。
在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以后，他就离开这座城，顺从本心的指引，又默默踏上那条前往北海的漫漫长路。
然而，在他迈腿将要跨出城门的一刹，异变突生。
光华一闪，他发现他并没有出现在外面的天地中。
他所在的那方天地是白天绿地。
天地的尽头有一株古树。
树下，一个佛陀盘腿而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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