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世界意识出于什么考量，祂并没有给祂的代行人透露过任何关于地行星平行世界的“参考答案”的任何内容，于是，当嬴政拿到地行星上那与震旦拥有同款祖先的国家的历史书时，他几乎没有犹豫一秒就沉浸进去了。
他翻书看的内容是有针对性的，首先看秦朝历史，跟自己来到这方世界之前的记忆一模一样，随后他就看秦的后续历史。
“胡亥......”
他有些沉默，此时他的状态挺奇怪，似乎是想要发怒，但好像情绪又没办法到那个程度。
望曦饶有兴致地看了他好几眼，本来她确实什么都没感觉到，但当对面的人情绪忽然激动的时候，他的体内似乎忽然涌起了一阵气息，那气息很快地让他情绪稳定下来。
如无意外，这就是世界意识的布置，谈不上对还是不对，但从祂的角度来思考，让代行者时刻保持冷静，并心无旁骛地奔赴各地进行灵气封印和阵法加固，这种手段就是必要的。
其实嬴政应该也是能察觉出来的，因为望曦能感知到，在他愤怒的情绪忽然涌起，而又突兀地被压下的瞬间，这位中年帝王的表情，其实是能看出悲伤的气息的。
可能是为了曾经的大秦，也可能是为了死去的所有人，甚至是为了此刻孑然一身孤寂千年的自己。
唯独没有怨恨。
如果是没有经历这方世界历史的嬴政，他大约是会恨胡亥赵高等人，大约也会对刘邦项羽抱有最高的敌意，但他是知道，这方世界的胡亥和他的其他兄弟姐妹一起，为咸阳殉葬了，最后死的地方，大约是在秦宫之外，死的时候身首分离，手上握着的剑被一同随葬在墓中。同时他也知道，秦灭后，刘邦和项羽开始临时合作，在灵气开始消散的最初时间段里，成为了抗住灵气潮的主力，那段时间死去的人，并不比秦旧人少。
他恨不了任何人。但他的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丝恨意，只不过这恨意不知道应该对着谁。
不过他很快又调整好了自己，无论愤怒还是悲伤，尽数都从他的体内消失了。这熟练程度，足以证明他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了。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翻开下一页。
随后的历史他看得很快，因为地行星上的历史，绝大多数都能和这方世界往后两千年的发展对得上。
除了两个地方。
第一处自然就是古陲诏，至于第二处，是清朝晚期。
嬴政将手上的书合上，他坐在套间客厅的沙发上，看向面对落地窗躺在躺椅上，看向外面人来人往的庄园景色的望曦，忽然开口：“吾之前曾提过，吾曾尝试改动过历史。”
“嗯？”望曦转过头来，她想了想：“哦对，第一次是针对古陲诏，让这个使用灵气的南诏国家灭亡，第二次上次你没来得及说。”
“第二次发生在燕京，彼时正是大争之世，吾抵达燕京当日，恰巧赶上皇帝登基大典。”
“当时令吾感觉不安的有两处。”嬴政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那段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经历的细节：“其一，那登基的皇帝小儿，虚岁才五岁。其二，吾能大致感应到，其极有可能为亡国之君。”
“蛮夷血脉竟入主中原，令吾大感震惊，然国家之上确实存有同源文明的气运，吾只能认为，此方朝代已然汉化，只是仍有糟粕残留。”
“但，那朝代，太弱了。”虽然时隔一百多年，但嬴政似乎还算记得清楚一些内容，说起来时也还能提取出一部分属于当时自己的情绪。
“吾走观燕京多日，多番思考是否应该拯救这方孱弱的王朝，最终吾决定要救。”
“世界意识并未对此阻止，吾当时心生不安，却无法判定，世界意识未阻止的原因，是否是因为祂认为吾之行动无法改变历史。”
“但吾并未深究原因，若得救，中原万万人可活，若不得救......不怕道友笑话，吾并未设想中原传承断绝之可能性。”
朝代本身是强大且脆弱的，被一层层阶级搭建起来的权利金字塔本质还是沙子，牢固时很牢固，但崩溃时，可能也很快。他要救那方朝代，是因为当时的中原已经无法在外患之下再起内乱，并不是因为朝代本身还有什么价值可言。或许不破不立才是最好的，但代价就是死去的人会翻倍，甚至翻上数倍。
他好像经过了两千年后，变得愈发惜命了，不过惜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其他的无数条生命。
但其实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不了，吾再用数十年，未尝无法改变那朝代衰弱轨迹，未尝无法捧出新的皇帝。”
至于他自己，身负世界意识的重任，自身身体的特殊性，都让他不曾想过三度称帝。
“不过吾很快发现，那五岁登基的小皇帝身上，除了垂暮的国运加持外，似乎还有一丝希望留于其中。”嬴政继续说到：“吾发现小皇帝身边均是眼线，有东西宫太后的，有前朝亲王的，甚至还有大臣的。”
他嗤笑一声，望曦总感觉当时的他可能已经在想，那样一个连皇宫都变成筛子，上层阶级错综交杂的朝代，可能也没有救的必要了。
不过从这方世界的历史线来看，最终嬴政还是给了那朝代一次机会。
大约是因为那小皇帝身上残留的一点点属于希望的未来的可能性。望曦知道，那是外露的因果线，说明这小皇帝未来大概率会选择一条对国家未来有帮助的路，能隐约为风雨飘摇的国家指一条存有希望的道路。
结合地行星的历史来看，小皇帝确实尝试过变法，也让人开始学习当时远超国内技术的新知识，他是在大量顽强维护贵族权力、在无数次跪倒在金银财宝下捂住耳朵、选择不听远处枪炮声而得过且过的行乐者之间的异类，勉强算得上是一点民族自救的星火，不过这火苗太小，燃了百日就灭了。
“吾从未觉得女人便只会祸事，只能说，这次祸事的人，恰巧是个被众多势力和自身欲望裹挟的女人而已。”嬴政说到这里，似乎是笑了一下，随后很轻松地说到：“所以吾在小皇帝亲政之前，将西宫太后杀死了。”
望曦挑眉，哦，历史拐点出现了。
“权力是一种美妙之物，无人可逃离其诱惑，就连千年前的吾也一样。东宫太后发现无人压制后开始尝试摄政，于是吾将其也一并送走，而伴随着两宫太后的死亡，吾顺便铲除了大量保守党亲王与权贵，上层的变动并未影响底层人民，但吾与小皇帝已经没有时间了。”
变法是需要时间的，觊觎这方国家的其他国家，不会任由其发展起来，浑水才能摸鱼，混乱才有收益。
“吾后来发现，世界意识并不在意吾如何做，但祂会在吾想要对外动用异能力时制止。因在当时的时间里，被封印的灵气已经趋于饱和状态，封印阵法也无法一再被强化，吾使用异能力，势必会引起封印阵内灵气波动，加大灵气冲破封印的风险。”
“于是，在往后数十年间，吾与小皇帝全力投入变法，开放学堂，为了争取时间，吾也曾给出了大量利益，用于拖延各国侵犯吾朝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吾在那段时间内私下探查过多个国家，拷贝了那时各国的各类武器图纸和各类科研记录。”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丝略带得意的笑容：“世界意识不许吾对外使用异能力，但仅用于自身隐藏和保护时，是被允许的。”
所以，他成了那个变数。没有技术分享没关系，他有办法拿到图纸。反对变法的人和想要造反的人不好当面杀，没关系，他可以私下先灭门再抄家。变法政令没办法下达各级，也没关系，换人就可以了。
换下来的人，正好成为下一个抄家目标。
换了五六个人，总有一个人会明白，他的唯一活路，就是协助推行变法。如何让早已经对朝廷失去信心的麻木的人民相信变法，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嬴政的，也不是小皇帝的。
当然，嬴政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学生，他私下在外活动时，小皇帝自己挡住了很多压力，躲过了很多次死亡。他用了很多种方法，才将国内与国外的众多注意力锁在自己身上，从而掩盖了嬴政做的小动作。
“那确实是一段很艰辛的时期。”
他中间省略了很多细节，不过现在想来都是在当时必须要做的，而且应该大部分都成功了，倒也没必要强调。
在今天之前，嬴政都没办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拯救了一次那个朝代，但今天，当他看到地行星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线时，他就能确定，自己和小皇帝的努力，确实是没有白费的。
虽然在内变法已经有点迟了，在时间太短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做到后发先至，虽然在外也要时刻面临各国的蚕食和掠夺，但这显然都是暂时的。
在这方世界里，嬴政充当了教导小皇帝的角色，当然，在他穿插讲述一些和小皇帝有关的事情时，他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回忆和几不可见的怀念，在那一刻，不知道他想起的是扶苏，还是嬴阴嫚，亦或是他的其他诸多子女臣民。
“不过......这方世界中退位的是小皇帝，而且是主动退的。”
嬴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似乎是觉得挺满意。皇帝制度自他而起，最终也由他见证着，由他的学生自愿终结，不得不说，这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他是始皇帝，却也不是神明，能将早已经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的末代朝廷硬控几十年，让这个腐朽懦弱的王朝最后迸发出一丝属于希望的星火，他保住了在另一方世界中死于毫无意义的内乱和蚍蜉撼树般反侵略战争中的许多人，也保住了属于中原的最后一丝体面。
虽然只是一丝，虽然当时依旧被群狼环饲，虽然私下里的各国对中原的瓜分计划还在进行，但小皇帝在退位之前，以最大的努力清除了几乎所有顽固派，又亲自监督新学堂建设和处理留学安排。最终，他也在足够了解当时的世界进程后，顶着无数宗亲的谩骂讨伐，先废贵族身份，废八旗制度，后下发退位诏书，亲手终结了这个朝代。
在他退位之后，由嬴政根据各人自身气运承载数量而找出来的大气运者们组成的新政府直接接手所有事项。小皇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被他打包塞了进去。
紫禁城、圆明园等各大宫殿和别院被封禁，失去贵族身份的废物们，开始挣扎着想办法在燕京活下去。
小皇帝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亲人族血怎么编排抹黑他，也不在意他未来会被如何记录流传，不得不说，这可能是受到了他老师的影响。
“吾直到那时，才知晓为何世界意识并不阻拦吾插手世间事，因为从小皇帝体内的因果线来看，他分明就是那位终结朝廷的人，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事实也确实和因果一致。”
世界意识并不管中间过程如何，只要最后结果未变，那就不成问题。或者从世界意识的角度来看，嬴政一直以来的动作，甚至算不上更改了历史。
但对于身处其中的个体来说，他们的未来，堪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今日吾观之历史，吾终能明白，那几十年的努力，倒也不算白费。”
嬴政笑了笑，将那历史书珍惜地抚平，又好好地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就这么一瞬间，他体内的气质似乎产生了一丝改变。
“多谢道友。”他道谢，神情之间好像放下了什么，又好像多出了什么。如果从人类的角度来说，那大概就是念头通达，思维顿悟。
“这几天我估计阵法原理就足够他们研究了。”望曦想了想，估算了一下时间，随后又拿出了......一个固态硬盘。
总感觉这东西他们比较好接受。
“先收好吧，里面写的内容，都是类似我说过的法阵原理一样的点，一会你可以先带回去，让他们预习一下。”
嬴政接过了学习资料，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便看见望曦将茶几上的那本地行星的世界历史概述顺手抄起来，递给了他。
“当个纪念吧。”
紧接着，她又说到：“现在应该到了。”
“什么？”
“两千年前的故人，已经到冥域了。”
......
当初陪着咸阳一起死亡的，现在也不过只剩下极少的灵魂体还能基本保持人形，其他的更多已经消失在天地间，就连记忆碎片都已经找不到了。
但嬴阴嫚的灵魂体还在，大概是因为信仰之力的保护效果，另外少数几个臣子和其他一部分嬴政子女也还在。望曦只是用轮回规则将那些和嬴政联系比较深的灵魂体困在同一个地方，随后送他过去。
她没跟过去。
到现在为止，她跟世界意识合作的事情已经算是完成了，灵域构筑完成，阵法建设原理也教给了他们，就连异能力运用和高效率使用灵域强化自身的方法都打包交给嬴政，以这些劫后余生的人们的智慧，她已经不再需要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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