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盛,天地终归平静。
谷内一片死寂,再也没了蝗虫的振翅、啃噬声。
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还凝着刚才紧绷的僵硬,眼底满是茫然与不可置信。
有人下意识抬手,想抹掉沾在脸上的虫粉,当指尖接触皮肤的那一刹那,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抖个不停。
“结、结束了?”有人颤着声音,沙哑开口。
没人回答,所有人下意识看向沈筝。
“结束了。”沈筝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谷口的寂静:“我们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不知是谁复述了一句。
下一瞬,没有预想中的欢呼,也没有震天的叫喊,有的只是压抑至极的哭声。
“我们成功了.......”
有人捂着脸蹲了下去,有人双肩剧烈颤抖,有人死死咬住嘴唇,却挡不住泪意汹涌。
哭声如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
他们的田,他们的地,他们的家.......
他们一步也没让。
他们守住了。
“吓死我了......”蒋至明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眼泪婆娑,反复念叨:“真的吓死我了......”
差点,就差一点。
若他没有先一步去柳阳府。
若他没能请来沈大人......
后果不堪设想。
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沈大人!”蒋至明在地上蹭了半圈,透过破碎的泪光精准地找到了沈筝衣角。
“您是下官的恩人,是整个抚州百姓的大恩人!”
“砰砰砰——”
三个响头,蒋至明说磕就磕。
百姓也纷纷反应了过来。
此时此刻,两斤高产稻种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是望岳县的英雄,是抚州府的英雄,甚至......是全大周的英雄!
他们跟着沈大人,护住了脚下的土地。
他们把那群令人深恶痛绝、看一眼都要作呕的蝗虫大军,尽数......是尽数!歼灭在了这锁蝗谷中!
今日此举,后有没有来者他们不得而知,也不在乎。
他们只知道,今日这一战,前无古人!
他们完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沈大人!”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下一瞬,所有人齐齐朝沈筝跪了下去。
“谢沈大人护我家人,护我田地!”
“谢沈大人护望岳村,护抚州府!”
“谢沈大人!”
“谢沈大人......”
百姓的呼喊声叠着哭声,此起彼伏地在山谷里回荡,比刚才的虫鸣,更震人心扉。
沈筝看着眼前跪倒的一片身影,眼前也起了雾。
其实她也怕得要死。
没人生来就是英雄。
在亲眼见到那遮天蔽日的虫潮涌来时,她也曾吓得腿软,手心的冷汗更是没断过。
她害怕。
她害怕落网慢了。
她害怕点烟晚了。
她害怕石灰少了。
她害怕因为自己的一个决策失误,导致满盘皆输,她害怕看到百姓失望的眼神,更害怕看到疮痍的土地。
她暗中咬舌头,偷偷掐大腿,用持续的疼痛告诫自己——可以怕,不能慌。
现在,她做到了。
运气终究站在她这边。
“都......都起来。”一滴泪从沈筝眼角滑落。
她说不出煽情的话,只能嗡着声音问他们:“想不想看看谷中?”
百姓神色一滞,紧接着喊声震天:“想!”
他们要亲眼看到那些畜生的尸体,他们要亲自去确认,这场噩梦,是真的结束了。
沈筝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率先迈步朝谷口走去:“走,咱们都去看看。”
密网还悬在谷口上方,蒋至明顾不上双手脏污,直接并掌作喇叭状,对谷顶大喊:“拉网!拉起来!”
话音一落,谷顶上方便有了动静。
随着谷顶青壮们的齐声大喊,密网底端缓缓离地半寸。
正当众人一瞬不瞬盯着密网时,谷顶突然传来余南姝的喊声:“沈姐姐,您和大家先退走,至少三十步!”
退三十步?
沈筝看着朝外凸起的密网,一下便懂了,立刻带着众人朝后方退去。
“这、这是何意?”蒋至明刚定下的心又乱了起来,一边跟着沈筝后退,一边急切问道:“沈大人,是不是、是不是蝗虫还没死绝,想要反扑?”
沈筝摇头,还没回答,辛季便抢走了她的话:“蒋大人,这是要泄洪了。”
说罢,辛季朝蒋至明靠了靠,低语:“等那网子一拉起来,谷口堆积的蝗虫,就会‘唰——’地朝咱们涌来,若站得近,还能被虫潮冲倒在地,您要不要过去试试?”
试?
光是想想,蒋至明头皮都麻了。
“还是不了......”蒋至明老老实实退到了沈筝身后。
密网缓缓升起。
密网升起一寸,众人看见的虫尸便有一寸厚。
密网升起两寸,虫尸的厚度又跟着涨了一寸。
三寸......
四寸......
十寸。
十寸为一尺。
当密网升起一尺高时,映入众人眼帘的,依旧是密密麻麻的虫尸。
蒋至明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朝沈筝身旁缩了缩,“沈、沈大人,这都快到咱腿弯了......”
沈筝目光紧盯着网面,手指不自觉攥紧:“不止如此。”
密网还在缓缓上升。
两尺......
三尺......
虫尸依旧密密麻麻,众人心中的期待逐渐变成了惊惧。
突然,在密网升高到离地约四尺处的瞬间,网面突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原本被网面牢牢兜住的虫尸堆,突然失去了支撑力。
“哗——!”
尸山倒塌的声音不算大,但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却足矣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只见失去了支撑力的虫尸,就犹如被捅破的堤坝一般,朝谷外倾泻而下,它们不再是零散的个体,而是凝结成黑褐色的“尸流”。
空气中的焦腥气陡然变浓,呛得众人忍不住咳嗽。
咳着咳着,突然有人打起了干呕。
“呕——”
“呕——呕呕——”
“恶心......”
“太恶心了......”
仿佛再多看一眼、多嗅一下,都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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