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蓝的悲伤,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暴雨,冲刷着屏幕外每一个人的神经。
那块由雾气组成的“电影屏幕”上,少年方蓝在泥泞里无声地嘶吼,而他大哥方灵的身体,在血泊中一点点变冷。
这操蛋的地狱,把“我本可以”这四个字,熬成了一锅最毒的砒霜,一勺一勺地,硬往方蓝的灵魂里灌。
礼铁祝看得牙根都痒了。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悲伤森林的设计师,绝对是个顶级的老阴逼。
他不跟你玩什么刀光剑影,不跟你搞什么神功魔法。
他就跟你玩“共情”。
他把你这辈子最不愿回首的伤心事,拍成一部高清4K蓝光无码纪录片,然后强制所有你认识的人,买票进场,循环播放。
看完还得写八百字观后感,不深刻不让走。
这感觉,就像你上学时拉裤兜子了,你小心翼翼地夹着腿,想熬到下课赶紧溜。结果你们班主任把你叫上讲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你裤子扒了,然后指着你那坨温热的、散发着芬芳的“杰作”,声情并茂地朗诵:“同学们,让我们来赏析一下,李铁柱同学这件独特的艺术品,它在色彩、形状和气味上,都有着怎样深刻的内涵……”
社死?
不,这叫挫骨扬灰式社死。
就在礼铁祝心里把这破地狱的设计师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的时候,方蓝的“露天电影”终于开始闪烁,画面渐渐模糊,最后化为一片混沌的浓雾。
“呼……”
礼铁祝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
可他这口气还没喘匀,那片雾气屏幕,他妈的又亮了!
操!
还来?!
而且是无缝衔接,连个中场休息、插播广告的时间都没有!
礼-铁祝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个是谁?
千万别是商大灰,千万别是商大-灰……
他现在真怕看到商大灰的“悲伤往事”,他怕那屏幕上放出姜小奴的脸,在商大灰心中再戳一下,怕他承受不起。
雾气翻涌,渐渐清晰。
画面里,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大得不像话的宅子。
那汉白玉的栏杆,那琉璃瓦的屋顶,那门口蹲着的两只纯金打造、眼睛里还镶着鸽子蛋大钻石的石狮子……
礼铁祝敢打包票,这宅子要是搁在人界,天城(省会)市中心那最贵的楼盘,在它面前都得管自己叫“贫民窟”。
镜头拉近,穿过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最终,定格在一个女孩身上。
那女孩,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公主裙,粉雕玉琢,可爱得像个假人。
是黄北北。
礼铁祝看到是她,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莫名其妙地落下了一半。
“嗨,吓俺一跳,原来是北北女神啊。”礼铁祝在心里嘀咕。
不是他瞧不起黄北北,实在是这姑娘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千金大小姐。
她的悲伤能是啥?
限量款的包没抢到?
还是昨天刚买的宠物小精灵,今天就得了脚气?
总不能是她爹妈把她wifi给掐了吧?
然而,下一秒,礼铁祝就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
画面里,黄北北,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被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牵着,穿过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边,站满了穿着统一制服的仆人,他们低着头,表情麻木,像是没有灵魂的雕像。
“小姐,见到刘伯伯,要问好。”
“小姐,见到张阿姨,要微笑。”
“小姐,记住,您代表的是黄家的脸面,一步都不能错,一句话都不能说错。”
那中年女人,像个复读机,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念叨着那些冰冷的规矩。
然后,她被带进了一个巨大的客厅。
客厅里,坐满了穿着光鲜、满脸堆笑的陌生人。
他们看到黄北北,眼睛里都放着光,那光里,有惊艳,有谄媚,但更多的是一种……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件可以用来估价的商品的,算计。
“哎呀,这就是北北吧?长得可真水灵!”一个挺着啤酒肚,油腻得能直接下锅炒菜的中年男人笑着说。
“北北,快,叫王叔叔。”
小黄北北怯生生地,小声喊了一句:“王叔叔好。”
“诶!真乖!”那男人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她手里,“来,叔叔给你的零花钱。”
整个过程,小黄北北的脸上,始终挂着一种标准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但她的眼睛里,没有光。
那是一双,死寂的,空洞的眼睛。
这样的场景,在幻境里不断地重复。
今天见李总,明天见赵董。
学不完的礼仪,见不完的“贵客”。
她就像一个被精心包装好的礼物,被黄家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向世人展示着他们的财富和地位。
礼铁祝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有钱人能有啥烦恼”的操蛋想法,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突然觉得,这小姑娘,好可怜。
这哪是家啊?
这他妈就是个金碧辉煌的监狱!
她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她就是这监狱里,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囚犯。
她的童年,没有游乐场,没有动画片,没有跟小伙伴在泥地里打滚的快乐。
她的童年,只有冰冷的规矩,和一张张陌生的、虚伪的脸。
……
终于,幻境的画面一转。
那些“贵客”都走了。
空旷的大宅子里,又只剩下小黄北北一个人。
她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那间比礼铁祝家整个客厅还大的卧室。
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然后,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全是画笔和画纸。
在那一刻,她那双一直死寂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她趴在地毯上,拿起画笔,开始画画。
礼铁祝好奇地凑近“屏幕”看。
他以为,一个从小生活在金笼子里的金丝雀,画的肯定是些金碧辉煌的宫殿,或者是些奇珍异兽。
可他看到的,却是一只在电线杆上唱歌的麻雀。
是一只在墙角下打盹的流浪猫。
是一群放学后,背着书包,在路边摊买烤肠的小学生。
是夕阳下,一对相互搀扶着散步的老夫妻。
全都是些,最普通,最平凡,最不值一提的,人间烟火。
而这些,都是她从那扇永远只能开一道缝的窗户里,偷偷看到的,外面的世界。
礼铁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我们这些穷哈哈,拼了命地往上爬,想挤进那个所谓的“上流社会”,觉得那里有花不完的钱,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有我们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我们从来没想过。
对于那些一出生就在“上流社会”的人来说,他们梦寐以求的,恰恰是我们这些穷哈哈,早就习以为常,甚至不屑一顾的,“人间”。
就像一个天天吃山珍海味的人,他最想念的,可能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加了俩鸡蛋的方便面。
一个天天住在七星级酒店里的人,他最渴望的,可能就是躺在自己家那张旧得有点塌陷的沙发上,抠着脚,看一晚上无聊的电视剧。
自由这玩意儿,真他妈是个玄学。
你拥有它的时候,你觉得它一文不值,跟空气一样理所当然。
可当你失去它的时候,你才发现,你愿意用你的一切,去换取一次,哪怕只有一分钟的,自由呼吸。
黄北北的悲伤,不是失去。
是“从未拥有”。
她的悲伤,不是方蓝那种被一刀捅穿心脏的剧痛。
她的悲伤,是温水煮青蛙。
是把你关在一个镀了金的笼子里,每天给你吃最好的鸟食,喝最纯净的水,请最好的老师教你唱歌。
所有人都羡慕你。
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鸟。
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飞出去,哪怕外面有风,有雨,有老鹰,有猎枪。
哪怕只能自由地飞一天,然后就死掉。
也比在这金笼子里,憋屈地,孤独地,唱一辈子别人教你的歌,要强一万倍。
……
就在礼铁祝感慨万千的时候,幻境里的画面,急转直下。
“砰!”
房间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那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她看到了趴在地上画画的黄北北,也看到了她身边那些画满了“人间”的画纸。
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小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女人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这些东西,是肮脏的,是低贱的,是不属于你的世界!”
她走过去,一脚踩在了那些画纸上。
“不!不要!”
小黄北北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她想去抢救自己的画,那是她的全世界。
可她的小手,被女人轻易地抓住了。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女人当着她的面,将她最心爱的那支画笔,硬生生掰成了两段。
“不……”
小黄北北呆住了,她看着那支断裂的画笔,就像看到了自己被折断的翅膀。
紧接着,女人弯下腰,将地上的画纸一张一张地捡起来,然后,“嘶啦——嘶啦——”,当着她的面,全部撕成了碎片。
那些麻雀,那些流浪猫,那些背着书包的孩子……
她唯一的,小小的世界,就这么被撕得粉碎。
“为了让您彻底断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想。”
女人冷漠地说完,走到窗边,叫来了两个仆人。
“把这扇窗,给我用木板,彻底钉死。”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
小黄北-北彻底崩溃了,她哭喊着,哀求着。
可没有人理她。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仆人,拿着锤子和木板,一锤,一锤,将她唯一能看到外面世界的窗口,彻底封死。
最后一块木板钉上。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也陷入了一片,死寂。
黄北北跪在那些纸屑中间,抱着那支断掉的画笔,发出了绝望的,无声的哭泣。
她的光,没了。
她的世界,塌了。
……
雾气屏幕外。
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如果说方蓝的悲伤,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悲剧,让人扼腕叹息。
那么黄北北的悲伤,就是一场无声的凌迟。
它不激烈,不血腥,但它更残忍,更让人窒息。
它让你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鲜活的灵魂,是如何被一点一点地,磨灭掉所有的光芒,最后变成一具,行走的,空洞的躯壳。
礼铁祝看着在幻境中,抱着断笔,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黄北北,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焦距,整个人,正在被那片名为“孤独”的黑暗,迅速吞噬。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出了水。
又酸,又涩,又疼。
他妈的。
他宁愿去跟魔帝军南的真身干一架,也不想再看这种诛心的“电影”了。
打架,输了,顶多就是个死。
看这玩意儿,是让你觉得,活着,比死还他妈难受。
他转过头,看向下一个可能“上映”的“主角”。
然而周围只是一片迷雾,同伴们都已经看不见了。
不经意间,他脑海里仿佛出现了龚赞那张此刻应该写满了惊恐的,只剩一只眼睛的脸上。
礼铁祝的心,咯噔一下。
完了。
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这个平时最不正经的,好色的狍子仙了。
礼铁祝已经不敢想,这个玩世不恭的家伙,内心深处,又埋着一颗怎样酸楚的,无人知晓的,悲伤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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