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隆帝端起汤匙，喝了一口醒酒汤。“不必了，朕眼下精力尚可，这些政务，朕一个人可以处理。”萧易瑾攥着汤碗的手紧了紧。“儿臣只是想父皇少一些劳累。”璟隆帝抬眼看他一眼，目光扫了眼御书房。“知道朕在位这么多年，为何一日都不敢懈怠吗？这御书房内，朕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承载着大乾的兴衰和命运脉。人说开疆容易，受疆难。朕自知这皇权是从别人手里夺下的，即便师出有名，可毕竟是我主动揽下了这份责任。所以，朕总觉得，若我无法将这大乾管好，那我便无颜面对那些为大乾开国牺牲的将士们，也无法给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所以，这御书房的每一件政务，朕都是认真对待，容不得一丝差池。”萧易瑾默了默，有些艰难地问出口：“若是这个时候，是太子殿下对父皇说出这种话，父皇一定会准许他为您分忧吧？”璟隆帝看着他。萧易瑾自嘲地道：“说到底，父皇就是不信儿臣。今日在朝中也是，儿臣愿意披甲去往潭州平定叛乱，以震皇威，让歹人感受到我朝的威严。父皇为何不准？偏又让久未参与政务的福王和聿王前去。难道这等历练机会，不该是给儿臣吗？”璟隆帝闻言，显得比较平静，又喝了一碗醒酒汤。“你觉得，朕为何没有应你的请求？”萧易瑾：“儿臣也不知，儿臣始终不知，儿臣究竟是哪里让父皇看不上眼。儿臣自幼时开始，便以皇族的自觉严格要求自己。儿臣刻苦用功，熟读四书五经，认真学习经纬之术，任何方面都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儿臣十六岁便跟着父皇一起上朝，对朝堂之事十分用心。父皇交办给儿臣的任务，儿臣没有一件不是认真的完成，父皇也从不吝对儿臣的夸赞。可，无论儿臣做得有多好，有多大的功劳，父皇似乎始终都没有真正认可儿臣。而太子殿下哪怕只有一点功绩，都能得到父皇极大的赞赏。父皇，在你眼里，儿臣究竟差在了哪里？”璟隆帝：“首先，让福王和聿王去平定叛乱，是因为这是他们擅长之事，当年朕举兵造反，是他们陪着朕，一兵一刃，攻克下一座又一座城池。且他们也更能明白叛乱之人的心思，更有利于叛乱的止息。你说他们久未理政，这便是你需要领悟之处。当年我们兄弟三人一起打下天下，这天下本也有他们一份，为何功成之后，他们全都像是没了斗志？其实不是他们没有斗志，而是他们清楚，何时该进，何时该退。聿王睿智非常，有宰辅之能，他为何没有跟朕争取丞相之位？福王勇猛善战，战场上骁勇非常，他为何没有抢镇国大将军之位？当年占领上京之后，他们完全有能力，也有实力与朕抢夺这皇位。他们硬要抢夺，朕也未必会赢，但他们没有。因为那时他们比谁都清楚，这太平之日，得来得有多不易。他们更清楚，一山只能容一虎。”萧易瑾闻言，蹙眉解释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也不是非要父皇许我太子之位，儿臣只是想要父皇一个肯定。儿臣想要的，只是父皇能看到我。”璟隆帝道：“瑾儿，你知你长这么大，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萧易瑾抿唇：“求父皇赐教。”璟隆帝目光里显出了几分无奈：“你们兄弟姐妹，均是朕的子女，虽然都说天家无情，朕却从没有看轻过你们任何人。你的确事事都很认真，也事事都能完成得很好。但，你只能管好自己，却对周围人的问题视而不见。你母妃也好，左相也好，辰王妃也好。这些人一直都在不停地为你筹谋。你安心受着他们带给你的好处，却对他们的问题置若罔闻。哪怕，他们用了不正当的手段。”萧易瑾目色变得闪烁。璟隆帝继续道：“你大皇兄的事情，真以为朕毫无察觉吗？你母妃以为她做得滴水不漏，但朕不是傻子。左相又做了什么？他处处在为你这个外甥铺路，联合朝臣壮大你的声势。而你的王妃，居然连自己的父皇都搬出来了。你不要告诉我，这些你都全然不知。”萧易瑾面色发灰。“现在，朕可以解开你最大的疑惑。你一定很不解，当初朕为何放弃了你，选择老五为储君。那是因为，朕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君王应有的原则和品质。低谷时，他默默做着力所能及、利国利民的小事。高峰时，依然低调做着这些事情。他不被任何声浪裹挟，也不是因为向往权利而努力的。而你在还没有拥有权利时，就已经开始享受掌声了。一旦有一日，你有了这权利，朕不能保证，你会是个善用皇权的人。这天下，终究要的是一个清明的君主。”萧易瑾被说得很沮丧，可他还是不服。“父皇怎可如此下定论，儿臣从小在父皇面前耳濡目染，心里也有着远大的治国抱负。儿臣绝不会比太子做得差，儿臣处理事务，从来没有差过。这一次若父皇允许儿臣去平定叛乱，儿臣必定也会让父皇刮目相看。”“我刚刚说的，福王与聿王的低调身退，看来你是没有听进去啊。说到底，你一直都还在觊觎储君之位，你总觉得，朕有一日会改变心意。”萧易瑾：“儿臣只是想要变得更强，这也有错吗？只有变得更强，才能为大乾做更多的事情。也只有变强，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儿臣不觉得这有什么错。”这时，御书房外传来一阵骚动，似是有人要冲进来，与守卫发生了对峙。牛公公惊得立刻走出御书房，对着外面喝道：“大胆，御书房重地，何人敢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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