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几日后，贾蓉打听得柳湘莲的踪迹，一早策马出城，径直往平安街大道去。
恰逢柳湘莲正欲出门，被他堵个正着。
“湘莲兄，”贾蓉又立刻改口，“柳公子，你可还认得我？”
柳湘莲将他细细打量一番，唇角含笑：“这不是驸马爷吗？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贾蓉只摇头拱手，笑而不语。
柳湘莲推门迎客，将他请入院中。
原是个一进的院子，略显狭窄但干净。
柳湘莲是个浪荡的主儿，但凡手里有点钱也都散在酒肆戏园。
因此家中甚是清简，一榻、一桌、两椅，别的摆设一干全无。
家里只有一个老婆子，见有客人，烧了一壶开水送来。
柳湘莲翻出一点茶叶，给贾蓉倒了杯茶。
“家里只有这个，驸马爷别嫌弃，回头请你去城里喝酒。”
贾蓉笑道：“哪里就嫌弃了。柳公子可有想法谋个差事？”
柳湘莲眼波流转，“驸马爷今日前来，是要替我荐个差事的不成？”
“非也，我有一小姨母，正值青春，聪明灵慧，生财有道……”
“驸马爷且慢，”柳湘莲笑着打断他，“您这是说的是差事还是亲事？”
“自然是亲事了，只是……”贾蓉略微一顿。
“只是如何？”
“我那小姨是立誓要坐家招赘的，柳公子若愿意……”
柳湘莲倏然起身，“大丈夫岂能屈身入赘？驸马爷，你也不必说了！”
“也罢，”贾蓉站起身，“既然柳公子不愿，便当我未曾提过，就此告辞了。”
贾蓉毫不留恋，转身即去，柳湘莲一时怔住。
等追出门外，贾蓉已跨上马鞍，朝他微一颔首，扬鞭而去。
贾蓉回府后直禀尤清之。
“母亲，那柳湘莲不愿入赘，你再给三姨另挑好的吧。”
尤清之轻叹一声。
贾蓉道：“母亲也不必惋惜，那柳湘莲在外头倒是风光，实则家里怕是米缸都填不满。
想来也是个出门补裤裆的主儿，很配不上三姨。”
“终究是你三姨中意的。”
“母亲放心”，贾蓉温言道，“三姨人品相貌出众，如今生意也做得兴旺，就是招赘也不是难事。
没了柳湘莲，还吃带毛的猪不成？
三姨既喜欢好看的，天底下好看的人多了，也不止他柳湘莲一个。”
“这是自然，”尤清之笑道，“只是我得想好怎么和你三姨说才是。”
扬之得了消息，知柳湘莲不愿入赘，郁郁了两日。
把心事按下，仍旧扑在自己的生意上。
倒是柳湘莲这头，因着贾蓉态度干脆，心下辗转，竟不能忘。
这日，冯紫英设宴，请了贾宝玉、柳湘莲、蒋玉菡等人吃酒。
席间冯紫英不免问起宝玉，“贾兄弟，你那新鲜的驸马侄儿，怎生这般难请？
我几番下帖皆被推却。你身为叔叔，也该带他出来一同聚聚。”
宝玉摆手叹道，“敬大伯管得紧，日日逼他在家读书。
等过几日进了族学，只怕连我也出不来门了。”
众人都笑，说何至于此。
少顷，宝玉出席解手，柳湘莲便随了出来。
二人站在廊檐下，柳湘莲笑问：“贾兄，我听闻宁国府夫人有一妹妹，要坐家招赘，可有此事？”
宝玉疑道：“尤大嫂子确有两个妹妹，姐姐已经出阁，招赘的事我倒未曾听闻过。
只是三姐人品才貌出众，我看招赘也不是难事。”
柳湘莲试探：“你怎知她人品才貌？”
“前次我去东府赴宴时曾有一面之缘，只是尤大嫂子规矩大，并不许我与姐妹们多亲近。
尤家姐妹不止相貌好，诗也做得甚好。
只可惜不是我家里的姐妹，竟亲近不得。”
说完又是一叹：“三姐若成了亲，世上又少一个洁净人了。”
柳湘莲虽未应他痴语，心里对尤三姐越发好奇了。
自此以后，竟觉饮酒唱戏都索然无味，不自觉在尤府附近徘徊打转。
三姐虽未得见，倒是常见尤太太出门打牌。
“尤太太，听说你家三姐要坐家招赘，我这儿倒是有个好人选。
我有一侄儿，今年二十六，尚未婚配过，哪天带给您瞧瞧？”
尤太太一听就知道不好，连忙摆手。
“三姐的婚事定是要贾府她大姐姐做主，我是不管的。”
“还是您有福气，大女儿是国公府夫人……”
柳湘莲没有再听下去，犹豫再三，给贾蓉送了帖子，请他出来喝茶。
贾蓉想了想，还是应约前往。
“贾兄弟……蓉大爷，请坐。”
贾蓉笑着坐下，“柳公子今日相邀，难不成是托我给你寻个差事？”
柳湘莲苦笑：“蓉大爷，还是为着上次之事。”
“哦？柳公子是改变主意，愿意入赘了？”
“我本有愿，定要娶一个绝色的女子……”
“柳公子，你若不怪罪，我便说几句实话。”
柳湘莲道：“大爷但讲无妨。”
“人挑女婿或者夫婿，至少要看人品性情、相貌才华、家世家底这三样。其中相貌才华排在最末等。
我说实话，人品性情需得日久方见，因此暂且存疑。
家世家底不论，你只相貌才华上比别人好上一等。
说起来才华这一道，你也曾读过书，只是未中功名，遂这才华也要存疑。
我若是这绝色女子，难不成就单单为了你的容貌，甘愿嫁你？”
柳湘莲一愣，他这些年，出入酒楼戏院，向来是蜂缠蝶绕，从未想过贾蓉这话。
“那你前些日子为何……”
贾蓉笑道：“我三姨有愿，此生定招一个绝色的夫君。
柳公子，你如今再细想想我三姨。
论人品性情，我一路看着她长大，自是知道她蕙质兰心，淑质英才；
论相貌，她属世上有一无二，论才华，至少也是锦心绣口。
再说家世家底，先外祖父进士出身，官至六品。如今她自个儿又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每月给我母亲的分红就有几百两。
莫说城外你那平安街大道旁的宅子，就是那条巷子她也买得起。
如今，只差一个绝色的夫君相配，因而选中了你。你不愿意，我们自然不会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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